從“軋”米到“踏”米(1 / 2)

從“軋”米到“踏”米

導讀:

軋米,方言,指的是在擁擠的情況下爭購食米。本文記敘了上海“八·一三”後糧荒的殘酷現實局麵。文中所寫的情形仿佛一張張老照片,將百姓從軋米到踏米的悲慘境遇,勾畫得淋漓盡致。我們仿佛看到了一張張愁容滿麵的麵孔,這讓生活在現代的我們了解到中國人民經曆的困苦生活。文中質樸自然的情感流露,讓人深受感染,感人肺腑。

江南人的食糧以稻米為主。“八·一三”後,米糧的問題,一天天的嚴重起來。其初,海運還通,西貢米,暹羅米還不斷地運來。所以,江南的米糧雖大部分已為敵軍所控製,所征用,而人民們多半改食洋米,也還勉強可以敷衍下去。其時米價二十元左右一擔。但平民們已有亟亟不可終日之勢。“工部局”開始發售平價米。平民們天一亮便等候在米店的門口,排了隊,在“軋”米。除了排隊上火車之外,這“軋”米的行列,可以說是最“長”、最齊整的了。穿製服的人,“軋”米有優先權。他們可以後到而先購,毋須排隊。平民們都有些側目而視,敢怒而不敢言。

有些維持“秩序”的人,拿粉筆在每個排隊的人的衣服上寫上號碼。其初是男女混雜的,後來,分成了男女兩隊。每一家米店門前,每一隊的號碼有編到一千幾百號的。有的小販子,“軋”到了米,再去轉賣。一天可以“軋”到好幾次米,便集起來到裏弄裏去賣。以此為生的人很不少。

後來,主持平買的人覺得這方法不好,流弊太多,小販子可以得到米,而正當的糴米的人卻反而擠不上去,便變更了方法,不寫號碼,而將每一個購過米的人的手指上,染了一種不易褪色的紫墨水。這一天,已染了紫色的人便不得再購第二次米。

但這方法也行了不久,“工部局”所儲的米,根本不能維持得很久。洋米的來源也漸漸地困難起來。米價飛躍到八十餘元一擔。

“軋”米的隊伍更長了。常常的排到了一兩條街。有的實在支持不住了,便坐在地上。有的帶了幹糧來吃。小販們也常在旁邊叫賣著大餅、油條一類的充饑物。開頭,“軋”米的人,以貧苦者為多,以後,漸有衣衫齊整的人加入。他們的表情,焦急、不耐、忍辱、等候、麻木、激動。無所不有,但都充分的表示著無可奈何的忍受。因為太擠了,有的被擠得氣都喘不過來。為了要“活”,從“軋”米到“踏”米什麼痛苦的都得忍受下去。有執鞭子或竹棒的人在旁,稍一不慎,或硬“軋”進隊伍去,便被打了出去。有的在說明理由,有的,隻好忍氣吞聲而去。強有力的人,有時中途插了進去,後邊的人便大嚷起來,製止著;秩序頓時亂了起來。為了一升米,或兩升米,為了一天的糧食,他們不能不忍受了一切從未經過的“忍耐”“等候”與“侮辱”。

米價更漲了。一升米的平售價值,也一天天的不同起來。然而較之黑市價格還是便宜得多,所以“軋”米的行列,更加多,更加長。

有辦法的人會向米店裏一擔兩擔的買。然已不能明目張膽的運送著了。在黑夜裏,從米店的後門,運出了不少的米。但也有糾紛,時有被群眾阻止住了,不許運出。

最大的問題是“食”,是米糧。無辦法的人求能一天天的“軋”得一升半升的米,已為滿足;有辦法的人儲藏了十擔百擔的米,便可安坐無憂。平民們食著百元一擔,或十元一升的米時,有辦法的人所食的還是八元十元一擔的米。

有許多“軋”米的悲慘的故事在流傳著。因為“軋”不到米,全家挨餓了幾天,不得不懸梁自盡的有之。因為“軋”米而家裏無人照料,失了竊,或走失了兒女的有之。因為“軋”米而不能去教書,或辦事,結果是失了業的,也有之。攜男帶女的去“軋”米的,結果還是空手而回。將舊衣服去當了錢,去“軋”米,結果,那僅有的養命的錢,卻在排隊擁擠中為扒手所竊取去。

大多數的人家,米缸都是空的,米是放在缽裏、罐裏或瓶裏,卻不會放在缸裏的。數米為飯的時候已經到了。有的人在計數著,一合米到底有幾粒。他們用各種方法來延長“米”的食用次數。有的摻和了各種豆類,蠶豆、紅豆、綠豆、黃豆,有的與山薯或土豆合煮。吃“飯”的人一天天的少了。能夠吃粥的,粥上浮有多半米粒的,已是少數的人家了。

如果有畫家把這一時期的“軋米圖”繪了出來,準比《流民圖》還要動人,還要淒慘。那一張張不同的憔悴的麵容,正象征著經曆了許多年代的痛苦與屈辱的中國人民們的整個生活的麵容。

到了後來,“工部局”的儲糧空了,同時,敵人們的壓力也更大,更甚了,便借著實行“配給製度”的誘惑力,開始調查戶口,編製“保甲”;百數十年來向來亂絲無緒的“租界”的戶口,竟被他們整理得有條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