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京華(花瑟)
序章 虎口脫險,燕京行
天空明淨,微風。
疏桐“吱”的一聲開了窗,將實驗室刺鼻的氣味給驅趕了出去。
她深吸了口氣,頻頻觀望大鍾的時間。
實驗大樓下,何主任急匆匆從車裏鑽出來,就著樓上抬頭一吼:“小疏!快下來!”
疏桐猛地被嚇了一跳,驚惶失措地回道:“來了!”她將所有目標菌種以及試劑迅速裝入透明的小管裏,安置在牛津字典般大小的冷凍盒中,然後帶上門直往下而去。
這是一次重要的任務,也是一次值得期待的鑒定實驗,通過噬鐵S6Y號試劑、劇毒E型試劑中萃取a因子,加入酵母菌、乳酸菌等常用菌種的繁殖基因,製造出的一種能夠迅速殺滅活性癌細胞的菌種。這種細菌可以治愈晚期癌症,但是對於非癌症患者卻是有著極強的殺傷力和傳染力度,因此是個好壞參半的實驗。
盡管如此,何主任還是難掩振奮,他拍著疏桐的肩膀開始嘮叨起來:“小疏,這回看你的了,你的實驗技能和應變能力從來都不會讓我們失望的!記得銷毀實驗殘留物品……記得銷毀實驗殘留物品……記得……後麵是什麼呢?”何主任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不好意思,腦袋卡帶了……”
疏桐頓感背後冷汗直流,何主任年紀大了,腦袋卡帶的事情常有發生,她微笑著表示理解。
疏桐也期待著能夠給晚期癌症患者帶來好消息。在這次基地的臨床實驗中,她將親自通過這些實驗素材提煉出被稱為“癌症殺手”的細菌,並為參與實驗的十位晚期患者注射。
臨走前,何主任將一錠古銀子塞到了小疏的手裏,道:“上回古董街你看中的,看你那樣癡迷它就送給你當生日禮物吧!啊……今天是你生日嗎?”何主任挺挺鼻梁上徐誌摩般的小圓眼鏡,一臉茫然地望著疏桐。
疏桐尷尬地笑著,她生日那是三天前的事情……她沒有太過推托,千恩萬謝地收下了。
何主任“啪”的一聲,替她關好車門,再次叮嚀道:“記得銷毀實驗殘留物品……”
疏桐條件反射一般衝了出去,對於何主任的嘮叨症狀,她無法暫停,隻能快進。快進完畢,便可安心勻速前進。
寬敞的公路,開闊的視野,澄澈的天空,如此純淨無瑕的景致,激活了積壓在她心中久違的熱情。
她開啟了收錄功能,交通之聲裏傳出西城男孩清潤的歌聲,她專注地凝視著前方,心情極好。
約莫行駛了十幾公裏,天色變得灰蒙,仿佛老天惡作劇地拉了一個漸變,不知不覺間,車子陷入了空氣能見度極低的空間。
她極力揉了揉眼睛,前方宛如一個巨大的濃霧區。音樂也在刹那間被扭曲,疏桐不停地換著頻道,聽到的卻是一片雜亂的信號聲。
然後竟連噪音也消失不見,空間在瞬間陷入了沉寂,靜得可怕。
她將車速放慢,伸著脖子,納悶地關注著前方。
突然,一輛卡車從霧區倒著猛衝出來!
疏桐大驚,慌忙打轉方向盤。
隻見那卡車司機將頭伸出窗外,驚恐地向她揮手,示意她趕緊掉轉車頭。
此刻,天空被劃成了兩段,一段是白天,一段是黑夜。黑夜那片天空裏閃電如遊龍般急竄,劈裏啪啦,閃爆著電火花。
疏桐到底沒有明白前麵發生了什麼,隻是打開車窗向司機揮手大喊:“快停下!”
卡車司機大聲答:“停不了!快撤!”
後頭緊隨的車子氣憤地鳴著喇叭催促著疏桐快點前進!
頃刻間,她明白了自己麵臨著進退兩難的危險境地。
眼看著卡車將要撞上車子,她急中生智攜帶起寶貝冷凍盒子飛速跳下車,衝入一片飛沙走石當中。她後腳剛離車,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卡車撞癟了奧迪,一股腦兒向逆道衝去。
長龍般排隊的車子呈多米諾骨牌效應連續相撞!
她死裏逃生,心神未定。她的身後,黑色壓境,一股強大的氣流接天連地朝著高速公路方向席卷而來。
颶風高約8000米,直徑1500米,是該市百年難遇的大型自然災害。她的尖叫聲頃刻間被淹沒,她的視線陷入了昏暗,她已經無路可逃!颶風仿佛一隻巨大的魔鬼,一把將她拖入它的巨顎中。
她緊緊拽著冷凍盒,緊緊地抓著古銀,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她有所憑借。
她在昏天暗地狀態下昏厥,又在冷水的瓢潑下驚醒。她被水打得幾乎散了架,又被水的草腥味嗆得幾乎窒息。
待她瞧清楚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水池那刻開始,她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凝固了,她隻覺得毛骨悚然!
一群醜陋的鱷魚正驚訝地盯看著她!
它們像一艘艘快行的舟,做了短暫的停頓後快速駛向她!
她大驚失色,手腳並用地向岸邊遊去,說這五十米自遊泳能打破世界紀錄也毫不誇張!
岸很高!疏桐欲哭無淚!“自封世界紀錄保持者”卻不是水中跳高冠軍!
正在這緊要關頭,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將她從水塘裏麵撈了上來!她看到一群怪異的人,穿著一些花花綠綠繁瑣的衣服。
她在被撈出來這當口吐了一個男人滿身的汙水,估計是“空運”過來“暈機”了!
那個男人著褐色的衫子,細長的眼睛迸出一絲粲亮的光澤,如同那鱷魚的眼睛,原本疏桐想說句“對不起”,當下就張著口將話給生吞了下去。
那男人細細打量著疏桐,滿不在乎地拿出絹子往胸口擦了擦,拋下水池,一陣撲騰聲之後,那塊手帕給滅得一根棉線都不剩。
男人愉悅不已,他抬起疏桐的臉,左看右看,然後,他笑了,笑得十分愜意,他道:“嘯天,天上掉下來的肉是你的了。”
他轉頭瞧著身邊的那名臉色慘白的丫鬟,聲色俱厲地道:“這個賤人膽敢逃遁出去,實在膽大,拿她喂魚吧!”
丫頭聽得此話驚恐之色難掩,她癱倒在地上一下子暈了過去。
疏桐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拋下了水池,她捂住了雙眼,隻聽得水池中撲騰聲,嘩嘩聲不絕於耳。
她手腳冰涼,怎麼會攤上這個主兒呢?若是被刮到國外也該是說外語的,現下語言相通,瞧衣著古樸,難道是穿到了古時空?她能夠真切地判斷出這不是在演戲,因為那丫頭是真給喂“魚”了!有哪個導演能那麼草菅人命?!
她倒抽了口涼氣。
那個看起來精明的少爺看了疏桐一眼,嘴角上揚,繞著她走幾圈子才說道:“好一個奇怪的人,不知道這奇怪的衣裳裏頭裹著的肉是否與眾不同?”
他伸出手指來輕輕在疏桐臉上劃過,很是輕佻。
疏桐嫌惡地躲開了他的觸碰。
“嗬!還挺倔的!嘯天一定會非常喜歡你的!”那位黃少爺大笑著拍了拍掌。
疏桐被扔進了虎籠子,她感到身體淩空飛起,然後哐當落地!疼得她有口難言。
嘯天對疏桐十分好奇,因為她是一塊沒有在籠子裏大喊大叫的肉。
嘯天嚐試著用爪子觸碰她。它的爪子上還粘著血跡。它滿口血腥,半眯著眼。
疏桐可以感覺到從它口裏哈出的熱氣。她狠狠地踢了它鼻子一腳。
嘯天吃痛,驚奇地退了下去,打量著她,還不時發出呼呼的威脅聲。
那位身材瘦長的少爺在籠子外麵笑容滿麵,道:“嘯天,看來你找到有趣的獵物了,好好享用吧。”
“哢嚓”一聲,鐵籠子被上了鎖。
隻聽有人來彙報:“黃天少爺!燕京來信邀請黃天少爺參加京華樓的主理商競標!”
黃天瞅她一眼,淨了淨手,撚起一枚精巧的玉扇闊步而去,留下她和那隻畜生在籠子裏麵兩兩相望。
那隻東西一直淌著唾液,濕了大片的地。
它媽媽一定沒教它不能隨地吐口水!
它撲倒了疏桐,又跳了開去,像在玩耍,又像在試探。
疏桐從大衣口袋裏拿出鐵盒子敲了敲鐵籠子嚇唬它,鐺鐺鐺,幾聲大響,它果然退卻了好幾步。
疏桐悄悄打開盒子,決定管教管教它,告訴它口吐白沫比吐口水更能代表先進性!
她拿出一支帶有噬鐵菌的離心冷凍管迅速倒入鎖眼,然後警惕地看著嘯天。
它的耳朵不停地轉動著,目露凶光。
疏桐緊張不已,畢竟她是它的獵物!她在腦袋中迅速搜索冷凍盒子中裝的東西,她想到了E型劇毒劑,就算它是一頭恐龍也得認栽!
她顫抖地拿出了鑲嵌在盒子裏頭的一枚備用小針筒,開管,汲取藥液,前後不過十五秒。
她將身子緊緊貼著鐵籠,彎低身子,根據動物行為學的研究表明,老虎習慣撲倒獵物後,從後脖頸下手咬斷獵物的脖子。她做了一個非常冒險的決定,將身子背對著虎,作為被捕殺的對象,隻有在不防備的時候從背後被偷襲才最有可能被直接殺死,而她是有準備的,所以她貼著籠子,借籠子的力量不被它掀翻在地。
她沒有嚐試過被老虎撕咬的感覺,但是既然這是老天賜給她被咬的機會,那她叩頭領了就是。
果然,老虎發動進攻!背後生風,冷颼颼的,她渾身汗毛聳立。她一手固定自己的身體,一手猛地一個回甩,恰好將臂膀送入虎口,隻覺得一陣切膚之痛襲來,她來不及多想,以最快的速度將一針紮入了虎頸。真是便宜它了,死在先進的武器下,這是其他老虎修不來的福氣呢!
疏桐已經精疲力竭,加之手臂受傷,已無絲毫反抗餘地,她想如果嘯天在死前還能咬死她,那一定是她上輩子欠它的!
嘯天大吼一聲,鬆開了口,退卻一步,正欲再次反撲,忽然間,它如一隻破布袋般重重跌倒在地上,四腳抽搐,口吐白沫,一命嗚呼。
疏桐看了它半晌,果然還是她的命比較硬!沒撞死,沒拋死,沒淹死,沒咬死!不過她一定會被追殺死!因為她殺了黃天的寵物!
她動了動鐵鎖,鬆動了,心中竊喜,正要打開鐵門,卻聽有車子的聲音傳來,她慌忙在死虎身側趴下。
車輪子軲轆作響,還有人竊竊私語聲。車子到了虎舍不遠處便停下了,聽一人說道:“三福,你又到馬舍子去添夜草啊。”
“是啊!”三福回答,“馬無夜草不肥嘛!這可是專從西域載來的幹草呢!小二,今天那個從天而降的丫頭怎麼處置了?”
小二答:“她呀,被黃少喂虎了,那虎也真夠貪婪的,已經吃了一個,連這丫頭一並吃了,還吃得一根骨頭不剩,現在睡得跟死豬一樣!一動不動的,叫它都不應!”
三福歎了口氣說道:“可憐啊!”
小過答:“是啊,那你趕緊添加夜草去,將馬養瘦了當心黃少也拿去你喂虎!”
三福歎道:“好好好,上趟茅廁不行嗎?這人呐,比畜生還賤!”三福嘀咕著走開了。
疏桐聽沒了聲響,躡手躡腳地鑽進了草車上。
片刻,腳步聲響起,車子抖了抖,車輪子又開始軲轆作響。
她猛然記起冷凍盒子還在虎籠子裏,心裏沉沉的,總覺得要壞事。
三福趕著牛車出到城門,那個城叫鄴城,是天子城燕京周邊的一個小城。城雖小,但是分外富庶,城門建得氣勢如虹,上頭的“鄴城”二字滄桑而不拘小節,它呈四十五度的斜角,俯瞰著門下川流不息的人們,四百年如一日,兢兢業業。
守門之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剛下夜,輪崗的士兵交接工作,將三福的牛車給攔住了,盤問道:“幹什麼去?”
三福回:“官爺爺,小的給黃天少爺圈在燕京地段的烏梢馬喂夜草去!”
守門人看了看蓬鬆的草堆,又拿槍胡亂在裏麵戳了幾番,突然似戳到硬物,便大聲道:“什麼東西?”
疏桐的心咚咚直跳,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三福憨厚地道:“官爺爺,是幾個馬桶,用來盛馬糞的,這烏梢啊可是西域名馬,它們下的糞肥力特足,老頭子裝載些拿去澆菜園子!”
守門人又戳了幾下,聽到咚咚的空木頭聲音這才放行。
疏桐懸著的心落了地,她被草蓋得幾近喘不過氣,這個三福不知不覺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了。她心中盤算著趕在燕京馬場前下車,若是在馬場遇上黃天可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牛車一路顛簸著,疏桐咬著牙,想將裏內稍微柔軟的衣料撕條下來包裹傷口,電視劇裏頭這麼做都是家常便飯,可恨的是這料子太過結實,她怎麼使力氣都是白搭!
她喘著粗氣,放棄了這個念頭,心裏祈禱著這隻老虎沒有病,否則她得狂犬病不是冤枉?在這個看起來古色古香的地方應是沒有疫苗。
她漸漸睡去,等到草間有刺眼的燈光才驚醒,她從縫隙裏麵看到外麵人聲鼎沸,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三福的牛車緩緩前進到一個地方停了下來,疏桐心道不好,莫不是到了?
她偷偷看向外麵,一座氣派的大樓,上麵寫著“京華樓”,裏麵燈火輝煌,生意卻冷清。
隻聽三福道:“馬嬸,這京華樓今天沒開業?這合作主理商的競拍趕在什麼時候呢?”
馬嬸的聲音很硬朗,她道:“就明兒吧,一定很熱鬧,這富甲四方的主兒都請到了,不知道這要同誰聯合呢!”
“是哪四方的主兒呢?”三福好奇道。
馬嬸樂嗬嗬道:“聽說是一位是被稱為天下武林第一莊的靜水山莊莊主靜觴魂、一位是征戰沙場數十載的西平王、一位天下第一妓院北裏的慕容嬤嬤,還有一位據說是天下最富有的商人,叫什麼……黃天來著!那個樓主是個很神秘的人呢,無人知曉他的身份,大家都稱他鳴爺,常戴著個麵具,來去出門都是攏紗的轎子!”
那三福聽了一通,就一名字是他熟悉的,他一拍大腿,叫道:“這黃天不就是我家少爺嘛!怪不得,他得到了邀請就急急趕去燕京了呢!”他納悶道,“馬嬸,這我就搞不懂了,好好一個皇家客棧,多麼尊榮啊,居然讓別人參與運作,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老三啊,你就別瞎操心了,有錢人家的事情,說不清,咱呀,還是擔待咱的小日子,那才叫實惠!”馬嬸爽朗地笑了起來,邀請道,“老三,我看你趕到馬場還早呢,馬吃夜草也要等二更,你呀,先到我這小店吃碗炸醬麵填填肚子吧!”
三福摸摸肚子是有些餓了,他欣然接受邀請,順道將牛車拉到了馬嬸的院子裏頭,停了妥當。
疏桐趁機下車,從後門溜了出去。
她沿著牛車走過的路子尋到了僻靜的小河邊,見四下無人,便脫外衣清理傷口,好在那個地方氣候並不寒冷,她喝了幾口水壓壓驚,到現在她才有時間想問題。
她一點一點擦拭著,手臂上的傷口很深,還好沒有傷及臂動脈,出血不多,她專心擦著,連有人靠近她都沒有發覺。
那人聲音溫和,隻是略顯驚訝地道:“姑娘,你可是被野獸傷到了?”
疏桐猛地一驚,差點一頭栽進水裏,那人拽住她,慌忙道歉:“姑娘,真是抱歉,在下隻是牽馬飲水,不想打攪了姑娘。”
疏桐在他懷中這才瞧清楚,一個俊朗的男子!疏桐閃了閃神道:“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