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四連;職別:戰士;年齡:36歲;籍貫:綏遠豐鎮梅桂井村。原安葬地陽曲縣麥平村。評語:平時各項工作都很積極,給房東挑水,戰鬥中服從命令,是一名很好的軍人。
其他沒有什麼,隻是籍貫有問題,除了村名能對上號,其他一概不相吻合。電話在十幾分鍾後再一次響起,朱敏打電話征詢兄弟姐妹,從他們那裏得知,他們家所在的村落在上世紀50年代前隸屬綏遠省豐鎮縣管轄,後來劃歸內蒙古烏蘭察布盟察右中旗。而外祖父的籍貫就是一個叫做梅桂村的小村子,那是她母親的娘家。王艾甫對照過去的地圖,實際情況與朱敏說的一模一樣。
名冊上的烈士就是朱敏要找的外祖父。
電話一來一往之間,朱敏的一句話讓王艾甫眼睛一亮,朱敏說,她母親的手裏還保存著外祖父當年的入伍通知書。
尋找到的烈士親屬中間還從未有過入伍通知書!
60年前的入伍通知書是什麼樣子?王艾甫作為一個20年軍齡的老兵很想看看;把陣亡通知書和入伍通知書合二為一,作為收藏家的王艾甫更是求之不得。
轉眼,到了2006年,湖北、安徽等地的尋親者陸續來太原祭掃,王艾甫又要聯係民政部門出麵組織,又要接待來訪的烈士家屬,還得配合媒體朋友采訪,忙得不可開交。孫耀烈士的事情暫時放了一段時間之後,王艾甫通知朱敏,2006年4月,湖北烈士家屬要來太原祭掃烈士墓,看她的母親孫秀峰能不能來一下。
接著,王艾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能不能,看方便不方便,把孫耀烈士的入伍通知書也帶來,讓我看一眼。bao.最好的txt下載網
太原戰役紀實:血染山頭(12)
又是收藏人心裏那點小九九在作祟。若在平時,王艾甫早就跑到內蒙古親自尋寶去了,可是,下湖北,訪孝義,到介休,委實花費不少,再上內蒙古,力不從心。
朱敏那裏傳過來的消息讓王艾甫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他這時候才了解到,孫耀烈士的女兒孫秀峰,此時正在內蒙古3月沙塵肆虐的天氣裏奄奄一息,正因為如此,幾個月來,朱敏一直向母親瞞著外祖父的下落已經初露端倪的消息。
她得的什麼病?王艾甫問。
肺心病。根本出不了門,隻有好天氣才敢挪到窗台前照照太陽,平常連門都出不來的。一到冬天,老人一刻也離不開氧氣瓶。朱敏告訴王艾甫。
有農村生活經曆的王艾甫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太清楚農村那些被肺心病折磨的老人在冬春兩季的生活狀況了,頓時為自己的唐突感到萬分愧疚。朱敏說她要征詢一下老太太的意見。
沒想到,已經71歲的孫秀峰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真的要來太原。此前,閨女們曾經向她透露過外祖父下落的事情,老太太起初還不大相信,這一回,老太太真的激動了,她要親自到太原來掃墓。
朱敏給王艾甫打電話火上房一樣求援,希望王艾甫說服老太太取消太原之行。朱敏說,她的身體狀況真的很差很差,從察右中旗到太原,上千公裏的路程,萬一在路上有個山高水低,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我媽是太想我姥爺了,為了尋找我姥爺,受了一輩子罪。
朱敏幽憂地告訴王艾甫。
王艾甫在電話裏沒有任何猶豫,對朱敏說,你告訴你母親,我親自把孫耀烈士的登記表送到內蒙古,讓她不必心焦。
太原這頭許多雜事安排停當,日子定在2006年4月17日,王艾甫聯絡好新聞媒體的記者,從太原出發了。
這一天,孫秀峰所在的烏蘭察布市察右中旗的家裏,朱敏他們兄妹七人都回到家裏,侍奉著老太太,等待著太原來的客人,等待著太原帶來的關於外祖父孫耀的消息。
老太太坐在炕上,收拾得幹幹淨淨,由一群兒女圍著,氣喘如風箱,鼻孔裏插著須臾不離的氧氣管。兒女們盼著王艾甫一行太原客人的到來,但實在難以預料他們到來之後,身體多病命運多舛的母親會有怎樣的反應。幾個女兒看著母親那樣子,互相看上一眼,幾次偷偷背過身去擦抹眼淚。
母親57年尋找外祖父的悲苦血淚,實實在在構成他們兄妹七人成長的背景,簡直可以寫成一本厚厚的書。
57年前,也是3月,1948年的一天,父親又要出遠門,父親每一次出遠門後的日子,是孫秀峰最難挨的。孫秀峰4歲喪母,父親給她娶了一位促狹異常的後娘,父親一不在家,後娘就千方百計地“磕打”她,幹不完的活,受不盡的氣,挨不完的打,村裏人誰見了這位已經14歲的小女娃,都要掬一把同情的淚,長歎一聲。
這一天,父親要幫村裏一位生意人到張家口討賬去,孫秀峰把父親送出大門,送到出村的大路上,每一次,她都希望跟父親多待一會兒,多待一會兒就意味著少受一會兒氣。父親是她的天。父親說:“乖女兒,聽話,爹很快就會回來,少則6天,多則8天。”
父親走了。6天之後,父親沒有回來,8天之後,父親仍然沒有回來。父親再也沒有回來。
春天去了,夏天來了,父親仍舊沒有回來。孫秀峰聽人說,過了集寧,再往興河,興河那邊是豐鎮,得過了豐鎮出大同府走兩天才可以到張家口的。父親這次出的是遠門啊!想來後娘是知道父親的下落的,後娘要送孫秀峰到後娘的姑姑家幹活,孫秀峰當然不願意,後娘說:“你爹死在外頭不回來了,他不回來,你就得養著祖娘!”
太原戰役紀實:血染山頭(13)
這年冬天,田裏沒活幹了,這個瘦幹丫頭成了累贅,她被攆了回來。父親走了,還有爺爺,爺爺總比不得父親,爺爺也做不了後娘的主,怕她受氣,1949年,15歲的孫秀峰就許給了烏素圖鎮一家朱姓農戶,財禮是1頭牛,10袋麥子。冬天,她和丈夫朱元結了婚,她15歲,他22歲。隨後,後娘因為父親沒有下落,改嫁走了。
1949年,部隊給孫耀的家裏寄發了入伍通知書,這才知道,父親當兵走了。入伍通知到達之後,當地政府很快給孫家頒發了光榮軍屬牌,享受軍屬待遇。可是,20世紀50年代,土改運動開始了,就在運動當口,這個牌子莫名其妙被收回去了,理由是,如果孫耀還是解放軍,那他就應該打封信回來,這麼多年沒有音信,肯定是出了問題。人家什麼都想到了,叛變了,投敵了,犯錯誤了,就是沒想到他犧牲了。事實上,當這封1949年1月頒發出的入伍通知書到達孫家的時候,太原戰役已經結束,孫耀的名字再一次被師政治部填寫進了一個表格,這個表格就是王艾甫手裏的“陣亡將士登記冊”。
部隊發信之時,孫耀剛剛成為解放戰士,家裏收信之日,孫耀早就犧牲成為烈士。
光榮軍屬的牌子收回之後的漫長歲月裏,運動不斷,階級陣線勢同水火,好人壞人涇渭分明,孫家在村裏一下子抬不起頭來,謠言四起,牆倒眾人推。孫耀的父親一到農閑下來,就拄著棍子拿著當年部隊頒發的入伍通知書到外邊尋找兒子的下落。可是一直到死,也沒有任何進展。
20世紀60年代後期,入伍通知書從爺爺傳到了孫秀峰的手裏,她開始了漫長的尋找過程。不找尋實在是沒有辦法!因為父親下落不明,因為圍繞在父親周圍的謠言揮之不去,她和她的家人被懷疑有莫須有的“內人黨”嫌疑。為了子女們的前途,也為父親洗刷冤屈,輝騰錫勒草原風霜雨雪的背景下裏出現了這樣一位倔強的農婦,大字不識,一口土話,她的足跡出現在距烏素圖鎮60公裏的察右中旗民政局、100多公裏外的烏盟民政局,然後是張家口、北京、呼和浩特、濟南……
迎接她的總是驚訝、厭煩、推諉甚至戲弄,當然,也不乏好心人的同情,勸她說: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怎能找得到?
村裏的介紹信換成鄉裏的,鄉裏的換成旗裏的,旗裏的換成盟裏的,孫秀峰就這樣一年一年地演繹著一出《介紹信漂流記》,這樣的介紹信孫秀峰攢了一個包袱。有一年,從張家口民政局又拿到一張介紹信,不識得紙條上的字,沿路問著尋到目的地,到了那裏就被關了起來。
那張介紹信直接把她介紹到了收容所。
兒女們大了,兒女們要成家。可是這個家窮得有些不近情理,大女兒朱美魚直到出嫁之前,就從來沒有穿過襪子。孫秀峰每一次出門,幾乎就是家裏的一次劫。這個倔強的農婦啊,要把家裏的豬、兔子、雞蛋都賣掉,一次一次上路,一次一次失望而歸,一出去少則幾天,多則一月,身體一天差似一天。一看見母親在鍋裏烙餅子,兒女們就知道母親這是又要出門找她爹去了。
兒女們自然擔心母親的身體,反對,勸說,阻攔,都無濟於事,孫秀峰依然我行我素。兒女們當然知道外祖父下落不明給母親帶來多大的傷害,但他們卻難以體會這種傷害給母親心裏的創痛。
直到幾年前,冬天如期而至,孫秀峰躺在炕上喘得無法再動彈,這才斷了出去尋找父親的念頭。也不是斷了,是找不動了;也不是找不動了,是心冷了。她想,父親可能在外頭發達了,在外頭混成大官了,有了人家的兒女,不要她了。想著,無盡的思念變成了無盡的怨恨。有一天,她哭著把這些年來攢下的那些介紹信都填進火爐子裏,呼呼的火苗仿佛能將她這一輩子的冤屈苦難全部舔噬,悲痛著,歡喜著,歡喜著,悲痛更進了一層。當孫秀峰要將唯一留存著父親影子的入伍通知書塞進爐膛的時候,女兒瘋了一樣一把奪過來!
太原戰役紀實:血染山頭(14)
旁邊坐著的兒女和老伴一起陪著她哭。
自知時日不多,孫秀峰說:也好,留著吧,把這東西放進我的棺材裏。
王艾甫從電話裏曾經斷斷續續地知道孫秀峰為尋找父親下落這些年來遭的罪。
王艾甫來了,當他推開門的時候,一屋子裏眼睛刷地投向他的時候,好像一個龐大的東西黑黑地在眼前一晃,他幾乎難以承受!
碩大的氧氣瓶立在牆角,不用說,氧氣管子的那一端就是烈士孫耀的女兒。還不待王艾甫說什麼,孫秀峰伸出了幹枯的手,眼淚嘩嘩地流出來,就那麼嘩嘩地流。王艾甫連忙拉住孫秀峰的手,把孫耀烈士的登記冊複印件送過去。孫秀峰用手劃著王艾甫不遠千裏送來的東西,貴賤說不出一句話,看看好人王艾甫,看看父親的陣亡登記表,王艾甫清晰地聽得見孫秀峰的肺喘得跟破風箱一樣。
持續了足有半個小時,孫秀峰說出了第一句話,讓在場的人都有些猝不及防,驚愕不已:
“感謝黨,感謝政府對我的關懷!”
王艾甫惶恐不已,他握著烈士遺孤幹枯的手,心裏在滴血,不,是在淌血。不愧是烈士的女兒,這麼多年的磨難,結晶出了這麼一句話。
這句話怎麼讓他當得起!貪天之功,受之有愧。王艾甫不由一聲浩歎!
這樣的女兒,這樣的身體,這樣的家境,從此成了王艾甫心頭的一塊心病,他決定親自幫助孫秀峰落實烈屬待遇。臨行前,他向孫秀峰提出要把孫耀烈士的入伍通知書一並帶回太原,以便辦理相關手續,辦完之後,完璧歸趙。
說出這個話的時候,王艾甫自己都感到有些奇怪,心裏頭收藏家那點毛病居然跑得無影無蹤了。
這一回,是由衷的。
朱敏擔心地看著母親,她知道,外祖父的入伍通知書是母親一生唯一的財產,任何人都休想染指。可是,母親卻十分爽快地答應了,從箱子裏取出一個布包,一層層地展開,王艾甫牽念已久的孫耀烈士入伍通知書呈現在眼前。
入伍通知書
查孫耀同誌於一九四九年一月日光榮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決心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為了全民族的解放,為建設新中國而戰鬥到底!除在政治上、生活上及各種待遇與本□(字缺)其他人員相同外,尚望該同誌努力學習軍事政治,提高階級覺悟,服從命令,執行政策,遵守紀律,做一個光榮的革命軍人。
中國人民解放軍華北野戰軍司令部第三兵團政治部
*三十八年一月日
這封入伍通知書已經殘破不堪,共折為七塊半,右下角磨傷破缺。王艾甫輕輕撫摸著這殘破的入伍通知書,上麵的軍徽鮮豔依舊,他感到一種崇高一種悲壯從心底升騰而起。
從內蒙古回來,王艾甫自然要把這份入伍通知書給朋友們看,朋友們說,咱們把它修整一下,品相會好一些。王艾甫滿心蒼涼,他說:不必修了,這上麵的每一道折痕都記載著57年來烈士女兒尋親的磨難,保持原樣更好。
拿著陣亡登記冊和入伍通知書這兩件具有說服力的證據,王艾甫找太原市民政局,民政局的同誌也十分驚奇,這兩樣東西在57年之後會奇妙地會合在一起。為烈士及烈屬辦理相關證明並沒有費太多的周折。
王艾甫惦記著孫秀峰的身體狀況,怕她縈記太原這邊各種手續辦理的進展情況,王艾甫一天一個電話,及時將信息傳遞過去。臨末,總是問朱敏,你母親的情況怎麼樣啊?
太原戰役紀實:血染山頭(15)
朱敏總是回答:還行。但有一天,王艾甫敏感地感到,朱敏回答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明顯不一樣,再三追問之下,朱敏才說:母親已經送到了呼盟醫院搶救了。朱敏說,自從王艾甫走了之後,孫秀峰的病情突然加重。他們一行一出門她就張著嘴無法呼吸,皮膚變青變紫,兒女們七手八腳將孫秀峰送到離家100公裏以外的烏蘭察布市醫院搶救。
朱敏說,她都後悔把外祖父的消息告訴了母親。
王艾甫心裏其實也不安,在從孫秀峰家裏出來的時候,這不安已經種在了心裏頭,這才應了當初別人勸他的那句話:人家心上本來就有一道傷口,將烈士犧牲的消息送達的時候,不啻於在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從醫院裏出來,孫秀峰變得有些絮絮叨叨,每次看到電視裏的戰爭場麵就會流淚,她對老伴朱元說,你聽那些炮聲,那些槍聲,殺聲震天呢,父親可能就是被那些槍炮打死的。
再也不能耽擱了。內蒙古那邊,烈士的女兒奄奄一息,如果不能及時辦理確認烈士的相關手續,孫耀烈士的女兒到死也難瞑目啊!太原市民政局優撫處的同誌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同王艾甫商量,烈士是為太原解放而犧牲的,盡快讓烈士家屬安心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責任。他們決定,與王艾甫一起二上內蒙古。
2006年6月17日,王艾甫和太原市民政局優撫處尹副處長一同再次前往內蒙古,同時,帶著從太原市民政局開具的各種烈士確認手續。
直奔烏蘭察布市民政局。太原民政局來人,市民政局體現出了相當的熱情,安排了接待事宜。但是,主人從公路上迎接他們,也沒有讓到機關辦公室坐一坐,直奔飯店,直奔預訂的包間,仿佛他們是從山西跑過來的一群吃鬼。從山西省檢察院退休的王艾甫十分敏感地體會出,這個熱情的接待場麵下麵的潛台詞。對方避而不談孫耀烈士確認的事宜。
一位優撫科的工作人員直眉瞪眼問王艾甫:你跟她家有什麼關係?
王艾甫說沒有關係,心平氣和地把他為烈士尋親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那名工作人員很奇怪地看了王艾甫一眼,好像一個陌生人莫名其妙地闖進一場盛宴裏一樣,鄙夷和討厭明明確確從眼裏射了出來。
之後,一行人才前往孫秀峰的家,烏蘭察布市民政局優撫科還特地派了一名工作人員前往陪同,這個後生,就是質問王艾甫的那個人。一行人當然是代表太原市民政部門對孫秀峰表達慰問之意的。尹副處長代表太原市民政局向孫秀峰送上2000元的慰問金。慰問完畢,王艾甫順便將孫秀峰視為命根子一樣的入伍通知書完璧歸還。之後他們提議合影,那名工作人員擺擺手,退避三舍,說:別別別,等我們以後落實了再說。
王艾甫明顯感到,為烈士確認身份和為家屬落實烈屬待遇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情。
慰問儀式草草結束,但至少給奄奄一息的孫秀峰一絲多少年來未曾得到的安慰。在回太原的路上,王艾甫心氣難平,他說:即使現在沒有烈士稱號,至少他們是軍屬,你不該看看嗎?按照中國人的良心說,她是一個病人,你至少也應該說兩句話啊!
但是,那名工作人員居然那樣冷漠,那樣冷淡,沒有任何表示。
又是將近一個月,孫秀峰的病情越來越重,王艾甫每天都要打電話過去,這幾個月來,就這一件事,電話一往一還,王艾甫設在太原市收藏協會的尋親熱線電話的電話費,由300多元陡漲至800多元。書包網bao.想看書來
太原戰役紀實:血染山頭(16)
其實,在此期間,王艾甫幾次想拔腿就走,直奔內蒙古,能為烈士親屬辦一點什麼事情,減輕他心裏的一份愧意。可是,經濟本來緊張,此時更加緊張。收藏協會的王女士好幾次聽見王艾甫念叨內蒙古這邊的情況,一邊念叨,一邊在地上打轉轉:這家夥,再賣點啥?再賣點啥?
誰都知道,王艾甫是視收藏品如命的人,現在,他不得不出賣收藏品來籌集資金了。
這件事,實在是放心不下。王艾甫說,這是他一輩子做下的一件最塌底、最為不安的事情。
果然,朱敏兄妹拿著太原市民政局開具的證明前往烏蘭察布市民政局辦理手續的時候,不僅碰了一鼻子灰,而且遭到了一通辱罵,並將他們兄妹推將出來。最不能讓他們接受的,是民政局優撫科科長居然說:“你姥爺死在太原,就找太原!找我們幹什麼?”
2006年7月10日,因為申請革命烈士稱號必須在犧牲者所在地或家屬居住地辦理,王艾甫第三次來到內蒙古,隨行的還有中央電視台、上海電視台的記者。
王艾甫和朱敏一起來到烏盟民政局優撫科,他們拿著太原民政局為孫耀開具的在太原戰役中犧牲的證明、當地政府開具的孫耀與孫秀峰的父女關係證明,還有孫耀的入伍通知書和陣亡登記表。
王艾甫這一次的到來,遠沒有上一次那樣風光。他麵臨審問一般咄咄逼人的質問:
你一個收藏協會管這麼多事情幹什麼?
你那個登記表上的公章呢?
吃飽了沒事幹,淨給我們找麻煩!
王艾甫麵對這優撫科長的質問,仍然據理力爭,對他講,因為登記冊的公章在封麵上,所以沒有公章,而且,前一次,太原市民政局的尹副處長都來了,還不能說明嗎?
又是一通質問:誰知道那處長是真是假!現在假的多啦!想騙誰?
王艾甫還是據理力爭:即便不能確認是烈士,按照中央文件,孫耀也應該按解放戰爭的失蹤人員來對待,辦理相關手續。
科長振振有詞:中央哪個文件?那個文件過期作廢啦!
科長把對朱氏兄妹說的那番話原封不動端了出來:他是死在太原嘛,又不是死在我們這裏,死在太原就找太原。
見隨行的有電視台記者,科長如臨大敵,吆五喝六招呼部下:把這幾個記者的車扣住,別讓他們跑了,看他們是真還是假!
王艾甫這時候真是怒不可遏,他當兵20年,在省級機關工作又是20多年,還從來沒有見識過這等狂妄,狂妄得連國家公務員最起碼的教養都沒有了。
如果他們不是事先與烏蘭察布市軍分區取得聯係,有軍分區的汽車在那裏停著,怕連人身自由都難以保障。
他被逼到了牆角,他氣得臉色煞白,悲憤至極:你真是白披了一張人皮!
然後,很不冷靜地罵了一句髒話。
上一次陪他們去孫秀峰家的那個小夥子見領導被罵,立即從後邊躥出來狠狠踹了王艾甫一腳,王艾甫一時性起,真的打算此行要將老命搭上,兩人很快扭在一塊。隨行的電視台記者被擋在門外不讓采訪,聽見裏麵動靜不對,忙衝進去七手八腳將王艾甫和那個小夥子拽開。小夥子不解恨,義憤填膺:要不是看你是一個老漢,我一腳踹扁你!
輝騰錫勒草原的雲彩在天上飄蕩,草原上空的太陽正朗照著。這一隻年輕的腳掌就這樣輕易地踹了出來,踹在一位年近七旬的老翁身上。這一腳,踹得枉不枉國法,違不違黨紀?黨紀和國法怎麼會管到這隻年輕有力的腳掌之上?但至少有違道德吧,盡管他踹的是一位來自別的省份來辦一樁與自己並不相幹的事情的老漢。書包網bao.想看書來
太原戰役紀實:血染山頭(17)
這一腳踹出來,踹丟的是什麼呢?這一腳,踹丟的,還有起碼的良知和起碼的人性。
這個場麵讓隨行的電視台記者目瞪口呆。大家都不明白,這個來自山西的善良的老人,到底冒犯了誰?冒犯了誰的什麼東西?所有的人想都不敢想。
一行人出集寧城,前往孫秀峰家,記者還買了許多慰問品。孫秀峰的家孤零零地佇立在察右中旗夏日的原野上,殘破,低矮,老舊,依然靠吸氧度日的孫秀峰一雙殷殷期盼的眼睛,會將每一位善良人的承受能力推向極致的。
記者拍攝著,淚水不由得湧出來,幾次三番打濕前襟,鏡頭模糊了。
也許是一個特例,但願僅僅是一個特例。
隨後,他們來到察右中旗民政局優撫科,這裏的情況要好多了,一名工作人員接待他們。
王艾甫幾乎是央求:你看這家人已經成這個樣子,老太太命懸一線,能盡快幫忙辦一下嗎?
這位同誌非常為難,非常無奈。他從抽屜裏取出一份文件,上麵規定著關於烈士確認的若幹程序。他說:烈士是為解放全中國而犧牲的,我也真的想給老太太盡快辦成這件事,但是,我說能辦那是哄你。你看看這個烈士確認程序,三年五載能辦下來嗎?你說!
這個程序不能說錯,甲乙丙丁,ABCD,可當過兵的王艾甫怎麼看怎麼紮眼。此程序大致有三。其一,直係親屬提出申請。其二,須有兩個或兩個以上被申請烈士犧牲現場證明,並寫出詳細犧牲經過,加蓋原單位公章。其三,由縣(旗)民政局搜集整理好相關材料,報當地縣(旗)委、縣(旗)政府,經常委會討論,出具證明,上報所在市(盟),經市(盟)常委會討論會,出具文件上報上級民政廳……一級一級,直到省(區)黨委常委會討論通過,才最後確認。
烈士為國家而犧牲,現在變成了一己之事,須家屬申請;想當初,戴著紅花走到軍營的時候,哪一處牆上不是刷著“一人當兵,全家光榮,一人當兵,全村光榮”的標語,現在,不算話啦?如果不申請呢?一位57年前的烈士,要找到兩名或兩名以上的現場證明人,談何容易,況且,百萬大軍一聲衝鋒號就衝殺上去,哪裏能容得留下三分之二以上的兵員在後方看著前麵的戰友是怎樣倒下的?一個貧窮的農婦,讓她如何一級一級走過那麼多的程序才能換回紅頭文件?
現實是一種具有想象力的存在,它的想象力要超過任何人的預想。
王艾甫不止一次夜裏失眠了,難道我錯了?如果我錯了,為什麼那麼多人那麼多部門都不遺餘力地參與到尋親當中;如果我沒有錯,怎麼為烈士落實政策這看似簡單的事情竟然這麼難?而且,讓別人這麼討厭,自己真的是給政府添麻煩?可是,作為民政部門,他們不辦這個“麻煩事”,成天又在幹什麼?
沒有哪一位烈士家屬找到之後讓王艾甫如此傷心,從此,內蒙古烏蘭察布市察右中旗烏素圖鎮這個名字就收藏在王艾甫的心裏了,不,是刻在心裏了,佇立在輝騰錫勒草原上的那一溜泥牆老屋,屋頂上麵仿佛架了一盞功率強大的射燈,燈光穿過一千多公裏的距離,時不時地劃過王艾甫的眼際,讓他牽念,讓他揪心。
太原戰役紀實血染山頭
山頭要塞位於城東南5公裏處,由山頭、大堖山、黑駝三個點組成。幾個陣地之間有交通壕連接。大堖山在東,地勢較高,山頭在西,與黑駝村北梁方碉呈掎角之勢,三點成麵,互為支持。碉群構築與牛駝寨、淖馬與小窯頭大致相同。
太原戰役紀實:血染山頭(18)
所不同的是,這裏的兵力配置甚多,閻錫山獨立十總隊、第七十三師一個團、第二六七師和獨立第八總隊各一個營。後來,蔣介石命令從榆林空降國民黨中央軍一個旅。
承擔攻擊山頭要塞任務的部隊為華野第十三縱隊。十三縱三十九旅負責攻打黑駝,三十八旅奉命占領大堖山與山頭陣地,三十七旅為預備隊。
10月26日,第十三縱三十八旅向山頭主陣地發起攻擊。旅轄3個團加1個炮兵連,配備馬拉舊式鐵輪山炮4門投入戰鬥。一一二團奪取大堖山,一一三團奪取山頭,一一四團為預備團。
然而,各團接到命令前往陣地前沿觀察之時,一一三團指揮員誤踩地雷,副團長李興漢當場犧牲,政委受輕傷,沒有發起進攻便受挫。
一一二團在臨汾攻堅戰中,負責奪取臨汾城垣外壕戰鬥,一一二團七連戰士李海水在第一次攻打東關時負傷,未及時撤出外壕,與部隊失去聯係。他當即隱蔽在戰壕內,將其他十多名傷員組織起來阻擊敵人。十多個人,戰鬥打了整整一天半,打退了數十倍敵人的9次進攻,最後大家撤出外壕,返回部隊。前線指揮部為表彰李海水英勇頑強、機智靈活的戰鬥精神,命名七連為“李海水連”,號召全縱隊向他們學習。
這是一支特別頑強特別靈活的團隊。旅黨委在大戰前夕給他們送來勝利紅旗,群情振奮,大家表示一定要將紅旗插上大堖山陣地。
10月26日下午,在震撼山穀的炮聲中,奪取大堖山的戰鬥開始了。炮兵連猛轟大堖山右翼碉堡和伏地碉,硝煙籠罩了整個山頭。團長在觀察所裏看到敵陣地前的暗堡大部被摧毀,便命令七連和八連發起衝鋒。
黃昏,衝鋒號響,八連的戰士迅速攻占了敵陣地前沿土塄上的3個暗堡,並沿第四道塄坎向右翼方碉攻擊。七連突擊隊在硝煙中衝上斜坡,直撲東西梅花大碉。被授予“人民功臣”稱號的八班班長率突擊隊撲到外壕前,將炸藥包投進暗堡裏爆炸了,兩名戰士又跨過鹿砦、鐵絲網攻占東南角野戰工事的缺口。閻軍拚死頑抗,扔出燃燒彈,燃燒彈一爆炸,開始並不是火海一片,而像是在半山腰呈扇形鋪開淡綠的毒汁一樣,蔓延開來,頓時火光衝天;手榴彈一個接一個地在戰士周圍爆炸。但是,戰士們堅持戰鬥,掩護後續部隊九連插入縱深,將敵集團陣地分割包圍。七連指戰員利用壕溝向前運動,爆破手們會合到梅花大碉的幾個暗洞附近,對周圍的暗堡進行連續爆破,然後一舉攻占梅花大碉,首先把紅旗插到大堖山上。到28日,全部占領大堖山。
10月28日,三十八旅旅長王海東、政委王貴德親自來到一一三團,介紹了山頭要塞的火力兵力布置情況,並通報一一二團攻擊大堖山的經驗,要求他們盡快製定拿下山頭要塞的3號主陣地的作戰方案。
當天下午5時,一一三團從距離山頭主陣地十五六裏的駐地出發,其時,下起了雨,秋雨浸骨,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一片迷蒙。他們踏著泥濘的山路冒雨前進。部隊通過石咀子到大堖山的羊腸小道,迅速進入了大堖山陣地。團指揮所設在大堖山一個大型碉堡內。
第二天天剛亮,在破爛不堪的殘碉上,平整道路,清除敵人殘留的鐵絲網,掃除地雷,修築工事。臨戰前戰鬥準備工作在緊張進行。
8月30日下午3時,發出攻擊命令,30餘門大炮首先猛烈地轟擊敵陣地。頃刻,塵煙飛騰,敵人主陣地和碉堡周圍六七米高的劈坡,被炮彈轟得一片片塌了下來。突擊信號發出後,數十挺輕重機槍構成火力網,封鎖了敵人的射擊孔,火炮延伸向敵陣地縱深轟擊,步兵發起衝鋒。二營的突擊隊衝向敵人1號和3號陣地(三營助攻),一舉攻占了閻軍前沿3個火力點。但由於數道劈坡未能徹底摧毀,突擊隊攀登困難,後梯隊又未能及時支援,遂被阻止停留在突破口下。敵3號陣地擲出燃燒彈,5號陣地側射(陣地號係我們編),加上閻軍遠射程火炮轟擊,給攻擊3號陣地部隊以很大的威脅和殺傷。敵人反撲下來,突擊部隊被迫撤出戰鬥。
太原戰役紀實:血染山頭(19)
31日下午5時,發起第二次攻擊。當火炮延伸,突擊隊開始衝鋒時,敵人一排重炮打來,把突擊隊攜帶的百餘斤炸藥擊爆,遭受重大傷亡。二梯隊接續衝上3號陣地,敵我展開激烈爭奪,手榴彈打得硝煙彌漫。四連後梯隊還來不及參加戰鬥,敵人又瘋狂反撲。一營攻敵5號陣地,受敵火力側射,也未能打下,全團遂又撤下來。
兩次失利,主要原因是誤將主陣地判斷為次要陣地,以致隻派一個團的兵力前去攻擊。他們發現山頭陣地相當複雜、堅固。敵人又增來援兵六十九師二○六團,奪取山頭的任務更加艱巨了。旅、團總結了經驗教訓,決定投入一一四團,再次組織攻擊。
山頭戰鬥開始後,敵人的單引擎小飛機,每到白天就來轟炸掃射。
11月1日拂曉,在一一四團的配合下,發起第三次攻擊。突擊隊剛發起衝鋒,敵遠、近炮兵群即猛烈轟擊攔阻,部隊突擊受阻,攻擊力量仍顯薄弱。
縱隊首長親自前往山頭陣地,旅、團召開會議檢查了三次攻擊失利的教訓,決定以3個團全部投入戰鬥,集中全力總攻山頭。
7日,縱隊指揮部電話指示:三十八旅繼續攻取山頭。並說,山頭爭奪戰經過幾天激烈戰鬥,閻軍遭到很大殺傷,凶焰已被我軍打下去了。
3個團於當晚又發起攻擊。一一三團的三連首先爬下溝,翻上5號陣地前沿塄坎,連、排及部分戰士經過反複觀察地形,選擇了衝鋒道路,測量和標定了爆破點。由於敵人工事堅固,防守嚴密,3個團的攻擊仍無進展。
8日零點,各團檢查了戰鬥準備,繼續發起攻擊,又未能取得進展。9日上午7時,全旅3個團開始總攻,50餘門火炮轟擊敵陣地,數十挺輕重機槍壓製敵火力。閻軍在重彈強壓之下,陣地頓時成了火海。
炮兵連一發大口徑的重型炮彈正中5號陣地中央的碉堡,給閻守軍以毀滅性重創。突擊組戰士冒著炮火煙霧,勇猛地衝上敵陣,迅速向西發展。二梯隊也及時跟進,以兩挺機槍壓製、封鎖敵人東南陣地,並迅速向左翼迂回。兩支突擊隊正要會合時,隱藏在陣地後的敵人反撲過來,3個突擊組的手榴彈已經打完,情況十分危急,爆破手陳天元猛衝上去將手中的五六斤炸藥投向敵人,就在炸藥爆炸的危急關頭,一一三團某營三排送來八箱揭開蓋子的手榴彈,接二連三地投向敵陣,把敵人打了下去。敵人二次反撲,戰士們把手榴彈連續扔向敵群,端起閃光的刺刀,與敵人拚殺,敵連長見勢不妙,帶領十餘人逃離陣地,當時生俘20餘名敵軍,17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陣地上。
少頃,閻軍複又糾集了約兩個連的兵力,第三次瘋狂反撲。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五班長楊天嶺奮不顧身,向敵群扔進35公斤的炸藥包,炸得敵人血肉橫飛,七八十人倒在戰壕裏。殘敵敗下陣去,5號陣地鞏固了,但全旅3個團傷亡也很大,攻擊任務仍沒有完成。
下午5時左右,一一三團在戰壕裏突然發現山頭方向塵煙騰起,敵人又增援兵。
在連續受挫的情況下,各團指揮員分析失利原因時,都有些情緒,說步兵打光了,不能再打了。旅向縱隊和兵團作了報告。兵團首長堅定地說:堅決打下山頭,要不惜一切代價,完成任務。並再次強調戰場軍紀,隻許前進,不許後退。
9日夜,敵人先是盲目地打炮、投彈,以後就沉寂下來了。一一三團等敵人熟睡後,發起攻擊,突擊隊悄悄地摸上3號陣地,3個組分左中右三路前進。敵八十三師二四七團40多人在熟睡中被活捉。左翼四組前進到40多米處,被敵機槍阻攔。六組戰士毫不畏懼,冒著彈雨,把炸藥包放在敵機槍陣地的一個三層水泥碉堡下。“轟”的一聲巨響,碉堡和裏麵的閻軍守軍飛上了天空。3號陣地終於被完全占領。
太原戰役紀實:血染山頭(20)
三十八旅打下山頭要塞3號陣地之後,縱隊一麵命令堅守陣地,一麵命令二十六旅一一○團迅速增援接替,乘勝擴大戰果。因受溝壑阻隔,部隊運動困難,直至10日上午9時,一一○團才上去兩個排,閻軍乘接替部隊立足未穩,以國民黨中央軍空降八十三師一個團的兵力,在猛烈炮火掩護下,由1、2號陣地向3號陣地瘋狂反撲。霎時,整個陣地塵煙騰騰。三十八旅和三十七旅的指戰員,連續打退國民黨軍5次反撲,守住了陣地。敵人強攻不下,便改變了戰術,於當天下午4時,從2、3號陣地結合部之壕溝、暗道前來偷襲。由於守陣地官兵隻注意正麵防禦,忽視側翼警戒,使敵人乘隙襲上3號陣地,向解放軍側後迂回,已經占領山頭3號主陣地的解放軍守軍被迫撤出戰鬥,山頭3號陣地又落敵手。
當日,三十七旅一一○團決定乘敵驕橫之時,於黃昏以兩個連兵力,發起突然襲擊,奪回3號陣地,然後乘勝擴大戰果,奪取山頭要塞全部陣地。
3號陣地是敵通往其他三個陣地的咽喉,為了保住山頭,國民黨軍一直在此用重兵把守。當攻擊部隊快接近陣地時,一道3米多高的陡坡攔住了去路。突擊班立即組織搭人梯,一個踩一個的肩膀,攀過陡坡,前麵就是20米布滿火力點和各種障礙物的開闊地,守敵大多數都在碉堡裏;左前方10米處,十幾個敵兵正圍成一團吃東西。突擊班班長王德鈞帶領3名戰士悄悄繞到碉堡底下,從射孔裏塞進炸藥包,隻聽“轟”的一聲巨響,碉堡裏的敵人全部被炸死。與此同時,副班長趙世梧帶領2名戰士消滅了敵人的警戒,又炸掉了敵人的一個工事。
轟炸聲將陣地上的敵人全驚動了,瞬間,探照燈、照明彈將陣地照得如同白晝,周圍敵碉堡裏的各種火器也一齊向外發射。王德鈞的胳臂被彈片炸傷,仍堅持不下火線,他一麵組織火力還擊,一麵指揮戰士們繼續爆破。敵人弄不清一一○團上來多少人,隻顧躲在碉堡裏亂打槍。趁此機會,另一個突擊班連續炸塌了5個碉堡和工事,活捉敵人11名,繳獲了衝鋒槍4支,步槍7支。這時,後續部隊也衝上來了,殘敵狼狽潰逃。經過30分鍾激戰,3號陣地又回到攻擊部隊手中。
11月11日,進攻1、2號陣地。從3號陣地到2號陣地,相距200多米,中間為深壕所隔。後來在一堆亂草叢裏找到了暗道口,戰士們在暗道裏抓住兩個俘虜,俘虜說這條暗道直通2號陣地。從俘虜那裏,又了解清楚了國民黨守軍的兵力、火力配置及當晚口令、聯絡信號等情況。根據新的情況,首長命令突擊班繼續沿著暗道向2號陣地摸索前進,並派一個排配合他們在暗道裏消滅了敵人的哨兵,俘虜了30多個正在熟睡的敵人。
出了暗道口,襲擊了正在補修工事的閻軍守衛部隊,打啞左前方一挺機槍,完全占領了2號陣地。1號和4號陣地的國民黨守軍見2、3號陣地盡落解放軍之手,頓時兵敗如山倒,放棄陣地倉皇逃竄,山頭要塞終於攻克。
奪取山頭要塞的戰鬥,是太原戰役中最激烈最殘酷的戰鬥之一。山頭要塞的幾塊主陣地上,都是彈痕累累,草木盡摧,地麵鬆土盈尺,壕堡已不成形,彈片、彈柄敷地一層,交通溝、掩蔽部到處為敵屍充填。就在這塊陣地上,閻軍8個師的番號約7個整團被全部殲滅。
到11月12日,華野第一兵團攻擊四大要塞的作戰結束。攻擊四大要塞的戰鬥,是太原戰役從開始到結束的一個關鍵性戰役,也是從開始到結束最慘烈最殘酷的戰役,雙方反複爭奪陣地,打了整整27個晝夜,共殲滅國民黨軍1萬多人,而華野部隊的傷亡也達8500人。
太原戰役紀實:絕地孤鬆(1)
湧動在河北大地上的尋親潮
2006年5月22日,王艾甫應燕趙晚報社邀請,前往河北省會石家莊參加報社舉辦的“為河北烈士大尋親”特別行動讀者見麵會。
王艾甫到達石家莊,來自社會各界對為烈士尋親活動給予的關注與支持讓王艾甫著實感動。這時,石家莊迎來暮春時節的一場細雨,但是,並沒有影響見麵會的熱烈與熱情,許多讀者冒雨趕到報社,與這位山西老人麵對麵交談、交流。
2006年4月底,在中國教育電視台記者的幫助下,王艾甫與《燕趙晚報》取得聯係,並將84份未發出的陣亡通知書烈士名錄給報社傳真過去。5月11日,《燕趙晚報》在頭版頭條的顯著位置刊登《山西老人幫河北烈士尋親》的新聞,並在A4版對王艾甫偶得陣亡通知書和尋親的曆程進行了詳細報道,同時,配發84份陣亡通知書中3位烈士名單。分別是:
張彥亭,年齡:29歲;部別:六十八軍二○二師六○五團三連;職別:文書;籍貫:河北省懷安縣城內北街;入伍時間:1948年12月;安葬地:太原市新城東邊。
賈老巴,部別:六十八軍二○二師六○五團;籍貫:河北省安新縣關城村。
趙獻,年齡:23歲;部別:六十八軍二○二師六○五團四連;職別:副政指;籍貫:河北省正定縣朱河村;入伍時間:1946年。
報道見報當天,石家莊日報社黨委書記、社長王貴海立即作出批示,要求將尋親活動做大,爭取幫更多的河北籍烈士找到親屬。《燕趙晚報》編委會立即責成專題部門具體負責該組報道,並推出了“山西老人幫河北烈士尋親”報道追蹤。
首批公布的3名烈士中,趙獻、賈老巴烈士的親屬很快找到。
5月11日,記者劉勇峰和另外一名攝影記者來到太原拜會王艾甫,希望從王艾甫那裏挖掘更多的新聞線索,幫助王艾甫為烈士尋親活動再擴大影響,再尋找到更多的烈士親人。這時候,劉勇峰才了解到,在王艾甫手裏,除了已經公布的84份未發出的陣亡通知書之外,還有一份載有866名烈士的陣亡將士登記冊,據他們掌握的新聞材料來看,在此之前找到的近30名烈士親屬中,有一半多就在這份登記冊中,也就是說,這份載有866名烈士的陣亡將士登記冊中,仍然有相當一部分烈士的親屬不知道烈士的下落。
王艾甫把這份登記冊取出來,當四大冊陣亡將士登記冊放在兩位年輕記者麵前的時候,他們感到非常震動。此前,隻是在新聞報道裏隻言片語知道有這樣一件東西,可是真的見到這四大冊泛黃的本子,曆史無言而真實地呈現出來,來自內心的震動更無法言說。
烈士名冊中,有很多河北籍烈士。《太原戰役陣亡將士登記情況》的866名烈士中,王艾甫經過多方調查,與太原市四大革命烈士陵園名錄核對,初步確定其中671人很有可能是陵園裏的無名烈士,而其中河北籍烈士所占比例最大,有286人。
但是,很多烈士的籍貫登記不夠詳細,例如,範占魁烈士,籍貫為河北石家莊,這個石家莊是否為現在的石家莊市?尚難以斷定。另外,還有很多烈士的籍貫隻寫到縣一級,再有就是很多烈士的籍貫盡管是河北,但因行政區劃變更,有些現在已經不屬河北管轄,比如河北通縣,現在應該是北京通州區。還有一些是不知名的縣,比如河北鄭縣、河北柳縣、河北清雲以及河北元朝等,而舊屬察哈爾、熱河兩省的許多縣份則後來劃歸河北管轄。
太原戰役紀實:絕地孤鬆(2)
另外,《太原戰役陣亡將士登記情況》中,通過收藏資料與革命烈士陵園名錄校對後填補籍貫名錄表的烈士有222人,這些烈士在太原革命烈士陵園中,有同名登記,王艾甫初步分析其中絕大多數應是同一人。這其中,河北籍的烈士也最多,為79人。
綜合各種情況加以推斷,這份烈士名冊中間,可以肯定確屬河北籍的烈士計365名。
說到這份名冊,還有一個小插曲。劉勇峰來太原之前,晚報社已經退休的前任總編輯穀雙喜托付他們一件事。穀雙喜的叔叔當年也是犧牲在太原,但他那時候小,叔叔到底是怎麼回事,都是聽老人們講的,希望小劉到山西之後,在王艾甫那裏查一查,看有沒有他叔叔的名字。
小劉把隨身帶來的穀總編輯叔叔的情況向王艾甫一說,王艾甫隨手一翻,真的有!小劉很是驚喜,馬上感到這份名單的分量和將要起到的作用了。
記載明明白白:
穀慶保,部別:六十八軍二○二師六○五團九連;職別:副班長;年齡:21歲;籍貫:河北高城縣北大章村;何時入伍:1948年;何時入黨:1945年;安葬地:新城東北機場路北。
小劉馬上把消息傳回報社,穀總編輯非常激動,稱讚王艾甫做的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同日下午,王艾甫帶著小劉他們到市區的四大烈士陵園,落實已經找到的兩位烈士的墓地。根據名單一一對照,其中雙塔革命烈士陵園安葬的河北籍烈士隻有賈老巴1人;牛駝寨革命烈士陵園安葬著70位河北籍烈士;黃陂革命烈士陵園安葬著24位河北籍烈士;鄭村革命烈士陵園安葬的河北籍烈士最多,為114人。此外,陽曲縣安葬有33位河北籍烈士。
劉勇峰帶著從王艾甫那裏得到的可以確定的365名河北籍烈士名單,回到石家莊。5月19日,《燕趙晚報》以《365名河北籍烈士待找親屬》為題,詳細報道了特派記者劉勇峰采寫在太原尋訪太原戰役犧牲的河北籍烈士見聞,報紙不惜版麵,將365名太原戰役犧牲的河北籍烈士名單隨報道整版登出,一連登了4天。
這365名烈士名單登出的當天,報社的日常工作立即陷入一片忙亂之中,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用王艾甫的話說,那真叫炸了窩了。
這份名單在社會上產生的轟動效應,大大出乎報社領導和記者的預料。
5月22日,王艾甫和山西衛視、黃河電視台記者趕到燕趙晚報社,參加的是一個“為河北烈士大尋親”活動的啟動儀式,配合新聞追蹤報道,河北新聞網開設論壇,啟動手機短信平台收集讀者感言,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互動手段形成強勢新聞攻勢。僅僅幾天,伴隨著尋親活動的日益深入,僅短信就收集到1000多條,石家莊、保定和公布的烈士所在地的街頭巷尾,“尋親”成了那兩個月來老百姓嘴裏的高頻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