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禮儀的鼓掌可以在某些製度下變成恐怖統治的手段。蘇聯作家索爾仁尼琴在《古拉格群島》中說了這麼一件事情,莫斯科附近的一個小城召開政治會議,當地要人們均參加會議。便衣警察像以往一樣,滲入了大廳裏群眾之中。眾多的演講之後,進入晚會的最高潮——歌頌俄羅斯的偉大領袖斯大林。歌頌完畢,全體起立,熱烈鼓掌,掌聲持續了三四分鍾還不停歇。人人都知道秘密警察在監視誰先停止鼓掌,於是6分鍾、8分鍾……掌聲還在繼續,老年人的心髒跳得厲害。9分鍾、10分鍾過去了,大家害怕起來,沒人知道這情形如何結束。這時,一位坐在講台上的造紙廠廠長鼓起了勇氣,停止鼓掌,坐下。好像發生奇跡似的,寧靜降落在整個大廳內:現在可以不鼓掌了,大家如從噩夢中醒了過來。一星期後,造紙廠廠主以玩忽職守的罪名被捕,判監禁十年。審判結束,法官走過他身邊時,對他說:“下次當涉及斯大林時,你可要小心,不要率先停止鼓掌。”在這種表演性的政治儀式中,人們用鼓掌表演對領袖的絕對忠誠,在它的背後則隱藏著極端的恐懼。
德國思想家恩斯特·卡西爾(ErnstCassirer)於希特勒在德國上台後憤然辭去漢堡大學校長職務,他曾對表演性政治儀式的功效和目的這樣寫道:“它們就像我們在原始社會裏所看到的儀式一樣固定、嚴厲和不可抗拒。每一個階級、每一個性別、各個年齡,都沒有自己的意誌。不表演一種政治儀式,誰都不敢在大街上行走,誰都不能招呼自己的鄰居或朋友。就與原始社會一樣,忽略一個規定的儀式就意味著痛苦和死亡。甚至在年幼的孩子那裏,這也不能僅僅看作是一種疏忽罪,它成了反對領袖和集權國家威嚴的一種罪行。”
在納粹德國,對領袖鼓掌歡呼隻是眾多政治儀式中的一種,高抬右臂45度,手指並攏向前的“納粹禮”更是每個德國人見麵時必須行使的儀式。卡西爾說:“這些新儀式的效果是很明顯的。沒有什麼東西能比該儀式的不變的、統一的、單調的表演更能銷蝕我們的全部活動力、判斷力和批判的識別力,並攫走我們人的情感和個人責任感了。”在這種情況下,無論什麼人都必須參加這種表演,“他們表演著同樣規定的儀式,開始用同樣的方式感覺、思維和說話。他們的姿態是強烈而狂熱的,但這隻是一種做作的假的生活。事實上,他們是受外力所驅動的。他們的行動就像木偶劇裏的掛線木偶,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劇的繩子,以及人的整個個人生活和社會生活的繩子,都由政治領袖們在那裏牽動”。
政治儀式的鼓掌歡呼並不一定需要用手掌拍出響亮的聲音,或者用嘴巴發出激動的呼叫,它也可以用其他更有創造性的方式來進行表演。例如,“中國夢”成為新的“理論建樹”後,先是有報道說四川成都市成立所謂的“中國夢辦公室”,接著眾多媒體報道,四川省多地先後成立了“中國夢辦公室”。可以設想,率先撤銷“夢辦”要比率先成立“夢辦”需要更大的決心和勇氣。有人批評說建“夢辦”是一種形式主義的跟風,其實,這個跟風不隻是形式主義,它根本就是一種“鼓掌病”,而它的壓力則來自於“整個房間裏的掌聲”。
20不可理喻和自以為是的“愚蠢”
奧巴馬都已經是第二任期的總統了,但在美國還是有人說他是一個穆斯林或者不是出生在美國;“9·11”事件都已經過去快11年了,但還是有人說那是以色列人的陰謀詭計,為的是栽贓穆斯林。說這些話的人如果真的要弄清真相,並不是難事,但就是對任何相反的證據無動於衷、鐵了心、固執己見。中國的“三年自然災害”連官方都已經承認是人禍大於天災,餓死了許多無辜的百姓,但還是有人堅持那是汙蔑政府的謊言。“文革”的武鬥死人都已經有了這麼多人的回憶和見證,卻還是有人說那是為“文革”抹黑。不光否認,口氣還特硬:“三年自然災害餓死三千萬人?你家裏死了幾口人?你爹媽又怎樣生下你的?”“‘文革’武鬥殺了太多人?怎麼你沒死啊?怎不說你們美國幹爹殺了多少印第安人?”2013年8月1日,有一篇說俄國人“慘”的文章,俄羅斯國家電台《俄羅斯之聲》在新浪開有微博。博主在“說慘”文章發表後於當天晚間發帖質疑:“這樣的文章能在新華網首頁發表?”此帖被狂轉15195次後終於被新浪網管刪除。此後博主又將被刪之帖連發兩次,又均被刪除。說人家慘,人家說不慘,卻還是照樣說人家慘。
對這樣的人你可能覺得沒法跟他說理,因為他簡直就是不可理喻。你又會覺得這種不可理喻的行為非常“愚蠢”,因為那不隻是因為“愚昧”,而是因為根本就不願意變得“不愚昧”,這大概就是“愚昧”和“愚蠢”的區別了。死活說不通,就是不講理,不管怎麼勸說,反正就是不動搖,這成為愚蠢最明顯的一個公認特征。法國小說家福樓拜說:“愚蠢是不可動搖的東西。攻擊愚蠢隻會自取滅亡。愚蠢具有花崗岩的特性,堅硬而有抗力。”德國作家席勒也說:“碰上愚蠢,神仙都沒轍。”可見,愚蠢不是一般的愚昧,而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那種愚昧,所以有人將愚蠢定義為“一種可以治療而沒有得到治療的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