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三章 同門中人2(1 / 3)

他腳尖在院中假山上一點,直撲後院。

他沒有回頭。

沒有看到,他這句話,給烏薄年帶來了多大的震驚。

烏薄年連手裏的酒杯都握不住,細瓷杯跌在青石地磚上,摔得粉碎。烏薄年的臉色變得慘白。

他隻寧願自己聽錯了!

一路上的困惑與不解,在此時有了明確的答案。

不是什麼欠了賭債,也不是什麼從小一起長大,而是,施墨他,喜歡上了寶兒。

施墨喜歡得是男人!

這個被師父選中的人,這個在一路上甚至得到了自己認可的人,這個幾乎有資格代替他的人,竟然,竟然,竟然有斷袖之癖!

“啪。”烏薄年的雙手按在桌上,桌麵出現了蜘蛛網一般的裂紋。然而這一切,仍然不足以承認他的失望與憤怒,他咬著牙,低低地喊出了兩個字:“施墨……”

施墨的武功並不好。

這是施墨自己都知道的事實。

當他遇到紀人秋時,已經七歲,已經過了最好的鍛筋練骨的時間。而且,那個時候的紀人秋,人生已經遇上了要命的變故,昔日醉心的一切都不再感興趣,無論是武藝還是其他。

他記憶中的紀人秋,似乎永遠帶著瘦削的病容,憂鬱的眼神以及恍惚的微笑。

就連武功,也隻是為了防身,紀人秋才教了他一些。教的人沒費什麼心,學的人也並不是很勤快,因為他那個時候的興趣,更多的還在於那些易容與機關上。

那是他很想學的,隻是,紀人秋不肯教。

“在這個世上,你懂得事情越多,你離幸福便越遠。”紀人秋曾經這樣說過,“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疏食而遨遊,泛若不係之舟。小墨,你隻需要一些粗略的防身功夫以及一顆快樂的心,便夠了。”

中間那段施墨沒聽懂,大概,就是說,師父的希望,是讓他做個無能者吧。

小時候的他當然不樂意,不過,在後麵的歲月裏,他跟著師父走遍大江南北,親眼看見善遊者死於溺,善武者死於刀槍,善計謀者死於算計,甚至師父這個善醫者,也死於役病。

你隻需要快樂便好了。

因為,我希望你帶給她的,隻有快樂。

一個女人,不需要一個六藝精通的丈夫。當你懂得越多,你所求的便越多,你便永遠無法安定,無法安定,便終將錯失幸福。

親手埋葬了師父之後,施墨在墳前為師父守孝一年。在那一年枯寂的時光裏,那些話,那些師父沒有說出來的話,他慢慢地,全都懂了。

是的,師父,我隻需要讓我和寶兒一起快樂,便夠了。

而她離真正的快樂,隻有一步之遙。

那便是,解開她最大的心結。

師父,為什麼不告訴她,你當初為什麼要離開她的母親,又為什麼要離開她?為什麼,同樣不告訴我?

在那些浪跡天涯的歲月,他不止一次這樣問過師父,然而,從來沒有得到過答案。

師父隻是不停地趕路。

仿佛身後有個看不見的影子在追趕著他。

他懼怕那個影子,不過,他真正懼怕的,其實是那個影子會傷害他真正所愛的人。

寶兒。

我不管那曾經的陰影是什麼,也不管前麵會遭遇上什麼,我隻要,看著她平安無事。

在最後一劍刺進一名護衛的心窩時,他身上也增添了第十七道刀傷。衣衫已經殘破,血流已經滿地。而這一切代價換來的是:再也沒有人擋在他的麵前。

這一帶所有的暗樁都被拔除,黃昏,初夏的熱意已經消退,晚風微涼,吹在傷口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唉。”

一聲幽幽的歎息,來自於原本應該已經沒有對手的二門前,施墨猛然一振,仗劍四顧,卻不知人聲來自何處。

“誰?”施墨壓低嗓子,迅速調動內息,不顧這樣會令血流失得更快,而將全身感官提升起最敏銳的狀態,卻依然找不到人在哪裏,“快出來。”

一道遍體漆黑人影,慢慢自一塊山石後轉了出來。她的個子嬌小,麵容在暮色中看不真切,聲音卻已經有了幾分蒼老之意,她輕聲道:“久違了,軟煙羅。”

施墨微微一愣,“你認得這把劍?”

“他的劍,我怎麼可能不認識?”她的聲音微帶嘲諷之意,“我認識它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前輩是我師父的故人?”

“故人?”她玩味似的吐出這個兩個字,慢慢仰天笑了,“難道,他從來沒有跟你提起過莫離離這個人嗎?”

“師父很少和我提起他的事。”

“哦,難怪了,一定是你不夠討他喜歡,所以這套回風如意劍法,才學得這般糟糕。”她說著,忽然欺身到近前,劈手奪了軟煙羅,就在暮色之中,振劍躍起,劍尖挽出三朵劍花,齊整整灑向施墨麵目,施墨大吃一驚,連忙後退,但那三朵劍花竟然是虛招,他還沒有退上三步,軟煙羅的劍尖已經停在了他的咽喉上,顫巍巍地,一下,一下,輕碰他的肌膚,激得他的寒毛都倒豎起來。

“這才是‘三笑春風’,”莫離離淡淡道,“你使的那是什麼?三笑狗爬吧?難怪弄得這一身是傷,真是,他一向眼高於頂,怎麼會收你這樣的徒弟?”

“前輩教訓得是,我雖然是紀人秋的徒弟,但跟著他,確實沒學過什麼武功,前輩高明,一試便知。”施墨說著,慢慢將自己的身體挪得離軟煙羅遠一步,目中已經有了鄭重之色。眼前這個女人將師門劍招使來竟然不在師父當初之下,如果不是數十年的浸淫,絕對做不到。他忍不住問道:“敢問前輩和家師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