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官宦家眷!凰恭賃更是小心措辭:“蒙神巫青睞,不甚惶恐!”
“凰少人中龍鳳,媚娘仰慕已久!如不嫌棄,不妨喚媚娘一聲妹子,結為兄妹,往後小妹有事也可找兄長幫忙,兄長有事,也可找小妹一敘!”
“……既如此,”凰恭賃帶著敬意而來,又聞對方是官宦人家,更心生好感,今夜畢竟有求於人,此刻對方一句“有事可幫忙”的提點,他聽得心動,實是無法拒絕姑娘家一片盛情,怕損了姑娘家薄麵,又生怕她反悔,這就急急答應:“妹子盛情,恭賃銘記五內!”
“如若是個待字閨中的懷春少女,見了凰少這樣子清標的人品,誠然是要將一縷芳心托月老的紅線死死纏到凰少的手指頭上的!”
幔帳後的女子嘻嘻一笑,逗得這位新認的哥哥玉容微紅,卻把人發笑時說的話兒當作了玩笑話,隻急道:“神巫……”
“哎?怎麼還叫神巫?”似嗔似惱一聲嬌叱。
“是、是……是愚兄的不對!”凰恭賃急忙改口,喚了聲:“妹子!”
“噯!”應答的聲音甜甜脆脆,偏還含了笑,幔帳後的人兒摸準了他的心思,當真如個妹子解人語亦解人憂:“哥哥的娘子……可好?”
“病疾纏身,藥石罔效!”
一聲“哥哥”拉近距離,凰恭賃再無顧忌,直言道:“求妹子想個法子……”
“阿雪?”
幔帳裏的人兒一手托著蠟燭,另一隻手翹了蘭花指,指尖兒繞起一綹青絲,語聲悠悠:“我若救得了她,你如何報答?”
“若能救阿雪,妹子要我怎樣報答都行!”心急於愛妻,他如揪救命稻草一般,也不多想,急急就應了聲。
“君子一諾——”嘻嘻發笑的聲音令人絲毫不作心防,如此輕易地落了套兒,上得鉤來。
果真——
凰恭賃放下茶盞,起身踱至香案前,帶著萬分誠懇的眼神,直欲透過幔帳,看向裏頭的人,一字一句道:“駟馬難追!”
“有哥哥這一句承諾,便足夠了!”幔帳裏笑語如舊,一樁驚世駭俗的事兒在媚娘嘴裏說得輕飄飄的,“媚娘這裏確有個法子——找個與你娘子容貌相似的人,施些傀儡法術,讓別人當回替死鬼,擋了你家娘子命裏死劫,不就萬事大吉了?”
“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凰恭賃嚇了一跳,“性命攸關,豈可兒戲!”他還沒這大的膽子,給娘子找個大活人當替死鬼,這事兒……不妥、不妥!
但……娘子這病,耽擱不得……眼下真個別無他法唉……
他急得額頭冒汗,口中卻道:“怎能讓無辜之人代無娘子去死?這、這……也無人敢這樣做呀!”
“誰說不敢?若是找個命大福大之人,既能幫人擋災,又能化了纏上身的劫難,豈非兩全其美的一樁善事?”人命之事,說來輕巧——好一個輕佻巧詐的媚娘!
“當真如此?”兩全其美的事,正是人人都想的事!他,也不例外。
“十足赤金兒的真!”
嘻嘻一笑,幔帳裏的人兒指尖兒不停地繞著一綹長發,肚子裏也繞了一根九曲回腸,“心誠則靈!”
“這、這……”凰恭賃搓了搓手,來回踱步,思慮再三,還是救愛妻的念頭戰勝了一切,這就喃喃道:“可、可是眼下去哪裏找與我娘子容貌相似之人?”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凰恭賃訝然抬眼時——眼前燭影搖曳,白色幔帳裏緩緩伸出一隻纖纖玉手,塗著鳳仙花汁的豔紅指甲微微挑起幔帳,燭光跳動,照著一具細柳腰上佩掛的一隻五色彩絲繡的香囊,縷縷艾草的清香飄蕩出來……
媚娘從幔帳後麵露出半張臉兒,果真……與他的阿雪幾分神似,隻是少了纖弱秀氣,多了幾分陰柔狐媚——彎彎的嘴角,笑眯眯的眸子,這一彎一笑,透著幾分冶豔,眯得狹長的眸子如同狡狐的眼睛,令人分不清她這是在笑,還是在算計著什麼……
天色破曉。
清晨的濃霧裏,漸漸走出兩個人影,在凰家老宅子門前打掃的門丁,眯了眼,才遠遠地看到——自家少主回來了!似乎……不是一人獨自回來的!
門丁揉揉眼,驚訝地看到凰少身後還跟來一個黑衣女子,黑紗蒙麵,微露著狐般笑彎的眸,隻看這一步一擺腰的步態和這眸裏流轉的神采,當真有些狐媚巧詐的味兒!
門丁心裏想著啥,腦子也不經轉彎,上前舉了笤帚,緊張兮兮的,衝人就抖了一嗓子:“公子小心——有狐妖!”一整夜的不著家,不知打哪兒沾了不幹淨的東西,看這一身黑的女子,黑紗蒙麵,妖裏妖氣的,自家公子,一準兒是被狐妖尾隨了來!
“不得無理!”
一聲嗬斥,凰恭賃怒瞪門丁,“快把手裏的東西放下,這是本少請上門來的貴客,還不快些進門倒茶接客!”
“貴客?”門丁愣愣地放下笤帚,還傻在那裏,動也不動。
“不知者無罪!”媚娘嘻嘻一笑,露在黑紗巾外的那雙眸子,衝門丁眨一眨,一記狐媚眼波,險些把人的魂給驚飛了去。
“哎呀娘喂!”門丁渾身一哆嗦,扔了笤帚就往門裏跑,邊跑邊喊:“少主回來了!少主帶了個狐狸精回來了——”
“沒個規矩!”凰恭賃見這門丁傻冒兒的樣,臉上有點掛不住,訕訕地把貴客往門裏請,進了門,衝個迎出來的丫鬟吩咐:“快去倒茶,侍候客人!”
丫鬟疾步迎來,看了看凰少身後帶來的女子,眼神微微閃爍,卻不敢多嘴,隻低頭道:“少夫人醒了,不見您在身邊,正在房裏喚著,心裏也急著,早飯也不吃藥也不喝,奴婢心急,本想出門去鎮裏尋少主的……”
“阿雪醒了?”愛妻病重昏睡了兩天兩夜,好不容易醒了,他卻不在她身邊,他自是能感受到愛妻此刻不安的心境,當下也顧不得招呼客人了,拎了衣衫下擺,一路小跑著,就奔著愛妻房裏去。
“……這位客人……”丫鬟站在門前,狐疑地打量被自家少主晾在門口的這個黑衣女子,對方梁上蒙的黑紗,讓丫鬟有幾分警惕,也忘了主子讓她趕緊倒茶侍候客人這事兒。
一提娘子,就忘了妹子——被凰少瞬間拋於腦後,媚娘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偏偏眸子裏還是彎帶著笑,笑著款步往門裏走,進了凰家的門,正眼也不去瞧丫鬟、門丁等人瞧妖怪似的怪異神色,一步一擺腰的,竟往凰少方才奔去的那個方向去了。
他的新嬌娘叫阿雪是吧?她倒要看看這阿雪……病成什麼模樣!
在人看不到時,她悄然在黑紗麵巾裏彎了嘴角,泛出一絲古怪的笑。
穿過圓月門,進了一片院落,看到東廂房那邊,房門虛掩著,門裏飄出些藥草味兒,媚娘心裏頭有了準兒,上前一把推開了虛掩的房門,進了屋子裏頭,隔著屏風,就看到床上相擁的兩個人影——
凰恭賃坐在床頭,緊緊摟抱著蘇醒過來的愛妻,阿雪在他懷裏,如一抹雪白纖弱的影兒,隻在抬頭深深凝視丈夫的目光裏,還能探見燃燒的火焰,如頑強不熄的生命之火,為著他,為著心中最愛的他,她堅持著,強撐著,終是從漫漫的昏睡中醒來,此刻躺在他懷裏,在他低頭看她時萬分愛憐疼惜的目光中,阿雪始終都覺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真想、真想……就這樣一直幸福下去!
篤、篤——
沉浸在兩個人的世界,不願被外界打擾時,偏又聽得敲門聲,凰恭賃本是皺眉向外看的,卻在看到徑自走進來的那個人影時,眉頭又舒展開了,隻道:“你來了。”
媚娘繞過屏風,徑直走到床前,迎著阿雪詫異的眼神,她笑笑地說:“嗯!我來了。”
“她是?”阿雪的目光在丈夫與擅自進房立於床前的黑衣女子之間遊移,很是不解很是困惑。
“阿雪,這是我為你請的神……神、神醫!”找個神巫施法以傀儡術將一人身上的劫難轉移至另一個人身上,何況是神巫本人來當傀儡代人擋難,這種事,叫他如何開得了口對阿雪講?阿雪如此善良,定不願他人代她受罪!她若知道實情,自是不肯依允的!凰恭賃善意地隱瞞了事實,一邊說時一邊衝媚娘使了個眼神。
看著男人如此保護他的娘子,況且還是她心儀的凰少……媚娘心裏頭騷動著一些怪異的感覺,卻在接收到凰恭賃暗示的眼神時,隻棱模兩可地“嗯”了一聲。
“原來是神醫!”阿雪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一線曙光,急急地從丈夫懷裏坐起,這就想下床謝過神醫,剛坐起,眼前卻是一花——那位臉蒙黑紗的女神醫搶步上前,與凰少一樣,竟也坐到床沿,熱切地握了她的手,眼眸笑彎彎的,語聲很是柔和:“都是一家人了,姐姐就別見外,叫我媚娘吧!”
一家人?!
阿雪愣了愣,卻聽丈夫在耳旁解釋:“是啊!蒙神醫不棄,為夫已與她結為兄妹,往後,妹子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事,也就是她的事……”語帶玄機,凰恭賃隱晦地接道:“自家人,都別見外!”
“啊!”阿雪心無城府,自個丈夫說的,她聽了,自是信了,任由這初次見麵的陌生女子熱切地握了她的手,阿雪靦腆地紅著臉喚道:“媚娘……妹妹……”
瞧瞧這冰雪般清澈纖弱的可人兒,多惹人憐哪!被自家丈夫保護得多周到哪!一副不識人間疾苦的無辜模樣——黑紗巾下,媚娘暗自咬了咬唇,語聲卻異常柔和:“噯!阿雪姐姐!”
“夫人,藥來了!”丫鬟送藥入內,見凰少與那個狐狸精般來路不明的女子一同坐在夫人床上,丫鬟眼神沉了沉,故意扯大了嗓門說話。
“快拿來!”凰恭賃接過盛了湯藥的碗,一麵親自喂愛妻喝藥,一麵衝丫鬟吩咐:“這裏交給我吧!你帶媚姑娘去柳園客房裏頭安頓下來,媚姑娘要在凰家住上一陣子,你好生侍候著!”說著,微抬了一下頭,望向媚娘,“妹子,你也一宿沒睡,先去歇息片刻,早膳我讓人送你房裏去!往後,你就安心地在此住下吧!”
“噯!”媚娘心知這房裏還真不能多待,人家凰少是一門心思都在愛妻身上,房裏多個外人,這不就急著催人出去麼?“妹子”這兩字叫得好聽,也是嘴巴上親密著,還不為著她有這能耐救他的寶貝娘子麼!
“妹子”終歸隻是“妹子”!
“娘子”終歸就是“娘子”!
被個不大情願侍候她的丫鬟領出門時,媚娘回頭看了看屋內,看凰少小心翼翼地吹著那碗湯藥,一勺子一勺子地喂娘子喝下,看阿雪依在他懷裏,一臉幸福的模樣,她胸腔裏突然衝上一股酸溜溜的味兒,慢慢地發酵起來,眼裏頭也多了分莫名的情緒,猜不透,看不穿……
隨丫鬟出了房門,繞這片院落圍牆,走到一扇小柴門前,丫鬟引著路,進了小柴門,媚娘看到一座小園子——在阿雪居住的那片院落深處小柴門隔了一座小園子!
凰家老宅子裏頭,一座與世隔絕一般的清幽小園!
園中古色古香的建築,水榭長廊——長廊西側,一間廂房,窗台上落著灰塵,門框上還結了些蛛絲,定是無人居住,房前對著一叢苗木,幽靜得很。
“喏,這間就是客房!”
丫鬟開門入內,掃榻以迎。
媚娘提了裙擺,小心入內,看丫鬟掃起的灰塵,又皺眉往一邊躲去,心中對這積塵的舊屋雖無好感,口中卻道:“挺清幽的!甚好、甚好!”
“姑娘的行李……”
丫鬟忙著屋中張羅,回頭一看來客,不禁愣住——這位客人當真似個來路不名的妖精,連凡人必備的行李都沒攜帶,兩手空空往房裏頭一站,怎就瞧著有幾分賊寇模樣,占人窩兒來的?
“帶什麼行李,隨便住個幾天罷了!”
黑色麵紗裏掩藏了表情,媚娘依舊是笑嘻嘻的,彎彎的眸子裏,閃閃爍爍,也不知真心抑或假意。
“就住幾天哪!”
丫鬟鬆了口氣,當真還信了她的話,一伺安排停當,往廚房那邊端膳去了。
媚娘在打掃妥當的屋子裏頭轉悠了幾圈,往東邊開了扇小窗,隔著矮矮的圍牆,眺望相鄰的那片院落,想著阿雪房裏那個男人的身影,她狠狠擰了一衣角,擰得衣裙都起了皺,才悻悻鬆手。
隔著窗,看丫鬟送膳而來,媚娘遠遠就道:“大老遠來的客,總得先侍候著梳洗沐浴吧?這浴桶兒擱哪兒了?”
丫鬟端著早膳,卻愣在了門口,片刻才回過神,先往桌上簡單擺了膳食,又利落地張羅起沐浴的器物,燒了水,盡心侍候客人,心裏頭倒是老大不情願的:少夫人心善又體恤下人,從不曾如此使喚過她,如今少主帶回來個陌生的姑娘家,硬是往有妻室的男人家裏落了腳,還諸多要求,呸!真不知羞!
如此這般,一整日的,媚娘使喚這丫鬟幹這幹那,使喚得人整張臉都罩了烏雲,嘴巴嘟得老高,她卻瞧著心裏發笑,明知這丫鬟極是不爽,偏是處處刁難,就是小心眼兒,計較個沒完。待到天黑時,都侍侯得貴客睡下了,看這丫鬟如釋重負般急急往門外逃,她偏還衝人逃到門口的背影,送出一句:
“明兒個清早,我要看這園子的花圃裏,各色花樣,你今兒晚上就往園子裏移種些花色……”
“什麼?!”丫鬟背影一僵,怒火即將噴發。
“怎麼?不想做?”媚娘悠哉地躺在鋪了新被褥灑了花瓣的床上,語聲很是輕柔,“不想做就罷了,明兒我凰哥哥換個丫鬟來,不做事的丫鬟,留這家裏又有何用?”
“你、你……”丫鬟暗自咬牙,一跺腳,悶著氣兒道:“奴婢知道了!”話落,“噔噔”出門去,這一宿就甭想睡了,為趕活兒,丫鬟還把相鄰的那片院落裏、栽培好的花色也移植到了這片小園中。
翌日——
園子裏,幽徑芳圃間,處處可見山茶、芍藥、牡丹……點點簇簇,姹紫嫣紅。
一宿沒睡的丫鬟,侍候貴客起了床,用罷了早點,梳洗了一番,這才被放出門去回下人房裏打盹補眠。
媚娘在房中精心打扮起來,換下了那身黑裙子,挑了丫鬟送來的新衣中一件羅帶飄逸的雲裳,也不用黑紗蒙麵,撚了把輕羅小扇,挪著三寸金蓮兒,邁出房門,閃入花圃間。
花叢中偶爾有雲裳翩然閃過,曼妙歌聲落於風中,引得行經小園的人佇足,抬眼便瞧得綠蔭深處、紅花間隙旋過片片楚香羅袖,輕羅小扇撲著花中彩蝶,銀鈴笑珠飛濺,伴著曼妙歌聲,勾魂似的,勾著佇足柴門口的男子身影,情不自禁的,往小圓裏移去。
柳園裏——
芬芳馥鬱,花色招蝶。
“小翠快來看,我捉到一隻蝶兒了!”
花叢間,曼妙歌聲一停,又聞一聲喚,喚著那個躲得壓根就不見了影的丫鬟。
伴隨著一聲喚,一道柳煙軟媚的嬌柔香軀自花霧中閃了出來,飛瀑般的長發灑滿了粉色花瓣,媚娘緋紅著嬌靨躲過緊追而來的一群小蜜蜂,挽起石榴裙擺,逃到綠蔭小道上,金絲鏤花的小鞋兒掉了一隻,羅襪裹的纖足磕在石子上,隻聽“哎呀”一聲驚呼,兩片蝴蝶衣袖飛起,媚娘一頭撲撞在聞著歌聲進入小園的男子身上。
一雙溫潤的手輕輕將她扶住,“妹子……無甚大礙否?”
落於耳畔的聲音,宛如清風徐來,拂得“花枝”微顫,舒展了嬌嫩花瓣——媚娘仰起精心粉飾的嬌靨,一雙狐媚眼眸望向麵前那人兒……那人兒可不正是凰少麼!果真啊果真……他外出或回來時,往阿雪房這走,就必須得經過隔了那片院落的小柴門,柴門裏小園飄的歌聲,怎能不吸引他佇足觀望,觀望園中花叢裏,這美人如花、花似美人……
花不醉人,人自醉!
凰少扶著她細柳般的腰,媚娘似嗔似羞般仰臉看他,在他低頭關切時,狐媚眸子裏流波溢彩,又悄然顫了小扇般的睫毛,幽幽然半掩眸光,勾人的眼波自眼角餘光裏流瀉,斜睨而來,凰少瞧得一怔,微微恍惚了神智,竟摟著她,忘了鬆手。
哐啷——
小柴門外,一陣慌亂的響動,幾個丫鬟仆役的身影,在門外僵了片刻,匆匆逃開,隻落了個澆水的噴壺,落在被挖得亂七八糟的院落盆栽旁,阿雪房前,一片模糊的魅影掠過,旋起微風一縷,幾片零落殘花,隨風而去……
“夫人、夫人!”
丫鬟的疾呼聲,令剛下床行走的阿雪微微顰眉,無奈又好笑地道:“下來走幾步罷了,別慌張!”一麵扶著桌子繞房內轉了一圈,一麵看向窗外——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
“夫人的病稍見起色,少主子就開心得不得了!”丫鬟挺機靈的,見夫人望著窗外,就知道夫人心裏頭惦念著誰。
“是啊,不然整日整夜地臥在病榻,渾身都快發黴了!”在房內走動幾下,阿雪緩緩坐到櫛妝台前,看看鏡子裏一張憔悴的臉,伸手摸去,竟能摸得高高的顴骨——這一場病,催人消瘦無比!
“多日未梳妝了……”一聲輕歎,更顯纖瘦孱弱的阿雪照見鏡子裏的自己,又微微顰眉。
“夫人,奴婢幫您梳發!”持了木梳子,丫鬟挽起夫人那一頭柔亮的秀發,忍不住道:“主子平日最喜歡幫夫人梳發了……”語聲倏地停頓住,丫鬟惶惶然瞄了夫人一眼。
“是啊……”目光穿出窗外,阿雪終是忍不住問:“他今日……忙麼?”不光是今日,一連好幾日,他在她房裏待的時間越來越短,像是有什麼事,總是纏著他,進房來坐沒多久,就又匆忙出去,她這病越見起色,他卻越發忙碌……究竟,是在忙什麼?
“夫、夫人……其實……”丫鬟猶猶豫豫,心裏老堵著一塊疙瘩似的,見夫人還蒙在鼓裏,她也忍不住地衝口道:“夫人您有所不知,自從主子帶了那個叫什麼媚娘的女子住進咱們家來,家裏就諸多怪事!像是狐妖施法,連主子都被蒙了心竅,這幾日,主子也沒啥可忙的,整日裏就一個勁地往柳園那邊跑,下人們都在碎嘴說閑話,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