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什麼?”阿雪訝然看著鏡子裏折射出丫鬟那難以啟齒的表情神態,心中很是納悶,她轉過身來,麵對丫鬟,問:“怎麼了?”
丫鬟手裏緊攥著那把梳子,直攥得手心裏冒了汗,雙唇翕張幾次,又深吸一口氣,脫口就答:“背地裏的,大家都在說——主子被個狐妖迷了心竅,阿雪夫人您、您……您得趕緊想辦法,把主子的心給挽回來!”
阿雪聞言,一瞬地瞪大了眼睛,滿臉難以置信的神色,愣愣地看著丫鬟,俄頃,她又“噗嗤”笑出了聲,邊笑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丫鬟的腦門子,好氣又好笑地道:“丫頭貧嘴!你家主子不是那種人!”她還能不知道自個丈夫的心性麼?他呀,是打心底裏疼她愛她,莫說變心了,就連納妾的念頭,他都從來沒有過!
當初,他帶她回凰家老宅子,向雙親提出要娶她入門時,還遭了父母雙親的反對,他硬是破除萬難,誓言今生非她不娶,連仕途都全然不顧,如此情深義重的男子,她視如生命般的珍惜!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有他在,她今生便已知足!
“夫人……”丫鬟急得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夫人搖手製止。
“小翠,不要在背後說人壞話!”何況,那位神醫妹子還是她的救命恩人,雖說這幾日她總不見媚娘來房中給她把脈開藥方,也不知對方用了啥法子,但,她的病還是有了起色!或許是熬過了病症發作期,自身在慢慢痊愈,她今日已能下床活動了。
轉過身來,又照了照鏡子,阿雪微歎:“你不覺得……那位媚姑娘她、她……”凝眸鏡中片刻,幽幽地道:“她與我,容貌有幾分相似!”
“哪有?”丫鬟心眼兒直,隻覺著那個狐狸精的氣質神態與自家夫人截然不同,哪有相似之處?
“她那日截了麵紗來見過我……”隻是來問候一聲,她卻在看到媚娘容貌時,驚住了,“容貌長相真的、真的與我有幾分相似!”
“才不是呢!”丫鬟一邊幫夫人梳發,一邊嘟嘟囔囔,“那人笑得像個陰險的騷狐狸!整一個狐妖投胎的!夫人冰雪氣質,超凡脫俗,心又善,哪是那個俗物妖精能比的!”
“休得胡言!”阿雪顰眉,真個有些惱,“媚娘是恭賃之妹,亦是阿雪救命恩人!也算是你半個主子,不可失禮!”
丫鬟扁了扁嘴,很是委屈,卻做聲不得。
“待會兒,我親自去趟柳園,答謝這位恩人!”救命之恩,恩重如山,她自是要去感謝一番。
梳發的手僵了僵,丫鬟噎著話兒地杵在那裏,嘴上不敢忤逆半句,心裏頭卻暗自琢磨了一下,幫夫人梳妝完畢,當夫人起身讓她攙扶一下,欲往柳園時,丫鬟突然驚叫:“哎呀!奴婢擱了草藥在爐灶上煎,奴婢先去顧一顧火候!”說著,就急急往門外跑,跑出房門後,不忘往門裏送一句:“夫人您先在房裏歇著,奴婢去去就來!”這一去,怕是半天都回不來了,幸好夫人心善,定是不會責罰她的,如此一來,沒有她攙扶夫人,夫人也不可能再去柳園見那……狐狸精!
丫鬟打著如意算盤,不顧夫人交換,獨自跑出門去,房裏頭就留了夫人一人。
阿雪在房中等了又等,半天都不見丫鬟回來,心裏頭可真急了,想了想,她摘了頂紗帽戴上,擋著風,竟獨自往門外去。
出了門,看天色已晚,下人們都回房歇息了,便也不忍心再喚人來侍候她,阿雪扶著牆,慢慢的,獨自一人往柳園去了……
穿過那道小柴門,入了柳園,園子裏靜悄悄的。
暗淡的夜色裏,柳園中隻聞得蟲鳴聲聲,阿雪走幾步歇片刻,慢慢地穿過花圃,踏上回廊。
她看了看回廊盡頭那間廂房,房門居然敞開著,房裏有一點燭光,晚風徐來,光影搖曳,一室寂靜。
扶牆一步一步走過去,漸漸到了廂房門外。
房門雖開著,她仍走上前去敲了敲門框,裏麵無人答應,猶豫片刻,她挽著門框,挪步跨過門檻,邁入房中。
房裏頭燃著一爐香,淡淡的香氣裏隱約飄著些酒味兒,香爐旁一張櫛妝台,台麵擱著一對珍珠耳環,一旁圓凳上疊放著一件薄紗罩裙。此間確是布置得宛如女子的閨房!
阿雪一笑:翠兒這丫頭嘴巴上不饒人,幹活兒倒勤快,把這柳園布置得頗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此間,想必就是媚娘的客房了。
看屋子裏靜悄悄的,不知恩人是否入睡,阿雪放輕了腳步,繞過門側一個花架,往裏走幾步,便看到一扇屏風,杆形燭台上豆大的一粒光焰照著絹質屏風上描繪的一幅仕女圖,也照著高高掛於屏風上的幾件衣物——是男子的衣物!
其中一件白色的披風上透著一股子酒味兒。
阿雪盯著這些衣物,心口倏地一顫——她知道這些衣物的主人是誰!卻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手捂著心口,感覺呼吸有點緊窒,她提著心腔兒的,屏息往裏看去——
透過朦朧的絹質屏風,隱約看到裏頭有一張床,兩幅薄紗蚊帳遮住了躺在床上的人影。
阿雪怔怔地站在屏風外,有些不知所措,翠兒的話此刻卻一直回蕩在耳邊,耳內嗡嗡作響,心裏有個聲音說:相信他!走吧,趕緊離開這裏!另一個聲音卻又道:看看也無妨啊,看看、看一眼……能心安些……不!那隻是謠言……隻是下人們的閑言碎語,當不得真的,看仔細些,謠言便能不攻自破!
那床上……沒什麼的……沒什麼……
仿佛有什麼東西撼動了意誌、蒙昧了神智,阿雪帶著幾分恍惚,鬼使神差一般的——挪動了腳步!臉色有些木然,她像是悲辛底一個不該有的聲音操縱,就這樣有些木然的,一步步往裏走……
繞過屏風,一眼望見床前地麵擺放的兩雙鞋,一雙水綠色的繡花鞋,還有一雙是男子的布鞋。
這布鞋、這布鞋……
分明是、分明是……
她親手為丈夫縫製的一雙布鞋!一針一線,那針腳痕跡,如此眼熟,眼熟到她閉著眼、腦海裏都能浮現出自己在病榻上,顫手持針,給他縫這鞋的情景!那時,他怕她累著,她卻怕他穿高筒靴子外出行走磨了腳,就偷偷瞞著他,在床上一針一線地縫啊縫……當她把這雙布鞋塞到他手中時,她還記得他說的話:這輩子,絕不負她!
說那話時,他捧寶貝似的捧著她親手縫的那雙鞋,眼裏還是含著淚花的……
捂在心口的手,五根手指都在發顫,卻,一點點地挪移下來,往床前擺的那雙布鞋探摸過去,此時此刻,她不仍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要仔細地摸一摸那雙布鞋,想要知道……出現在媚娘床前的這鞋子不是他的,也不該是他的!
指尖,顫顫的、顫顫的,即將觸碰到鞋尖那個細微的針腳……
這時,床上突然冒出“嚶嚀”聲,紗帳內一個女子翻身側臥,被褥半掀,露出半片胸部。女子身旁拱起的被褥裏似乎還躺著一個人。
伸出的手停滯住了,卻抖得更厲害,如秋風裏即將從枝頭凋零的一片枯葉,阿雪怔怔地看著床上不堪的一幕,眼神裏各種情緒混雜,而後又變的渙散,心弦緊繃到極致,像是突然間無法承受太多,腦子裏嗡的一響,刷成一片空白……
“不——”
泣血般尖銳的悲鳴中,一抹顫抖如風中雪花的纖弱身影,頹然倒地!
柳園裏,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被尖銳的叫聲驚動,在院落那邊尋不到夫人蹤跡的丫鬟,飛快奔來,一腳踏進柳園西廂房的門,翠兒心膽欲裂!
“夫人——”
暈厥在地的夫人,嘴角溢出血絲,一抹驚心的猩紅之色,蜿蜒而下,染了衣領。
“快、快來人哪!夫人暈倒了!”
翠兒又飛快地跑到房門口,衝外麵叫喊。
凰家仆役匆匆趕來的時候,廂房裏的燭光也亮了好幾盞,睡在床上的媚娘掀了紗帳,睡眼惺忪地往外看,看到自個房裏突然奔進幾個仆役下人,僅著單衣的她驚呼一聲,拉緊了領口,急忙躲回紗帳內,也不出聲,隻隔著薄薄一層紗帳看那幾個凰家仆役、丫鬟手忙腳亂地扶了昏厥的夫人,匆匆出門去,想必是急著將人抬回房,漏夜請大夫診治去了。
這幫下人再急再忙,都還記得往她床上張望,可惜呀,她床上隻多加了一層被褥,卷了那層被褥橫在床裏頭,不亮這麼多盞燈,乍一看,還真當床上多躺了個人!
床上沒捉到把柄,即便屏風上掛著凰少的衣物,這些做下人的也知道什麼該管什麼不該管,主子們的事,由不得他們當麵質問什麼,隻在心裏亮堂著、猜測到夫人因何暈厥,暗罵了幾句,也不指望這位所謂的“神醫”來診治自家夫人,合力抬起了暈厥的夫人,就急匆匆奔出門去。
看這幾個下人走遠,媚娘才慢悠悠下床來,倒不急著藏那幾件從丫鬟洗衣盆裏偷來的衣物鞋襪,隻披了件衣服,坐到桌子前,用指甲小心地挑了挑燭光。
光焰亮了許多,妖豔蛇舞的燭光,映在媚娘臉上,襯著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態,彎彎的眸子,狐媚中透了幾分巧詐,她就靜靜地坐在房中,靜靜地等著……
快了、快了——
該來的,終歸要來!
半個時辰不到,果然,媚娘等的人來了——
“砰”的一聲,房門是被大力推開的,門板撞在牆壁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一聽這推門聲,就知道來的人挾了滔天怒火,不用回頭,她也知道來的是誰。
果然——
門,一推開,一道人影旋風似的衝了進來,衝著坐在桌邊的媚娘吼了聲:“你做了什麼?!”
“怎麼了?”媚娘背著身時嘴角還泛著一絲冷笑,回過身來,卻換了個表情,滿臉惶恐地望向衝到她麵前的這個男人。
凰恭賃火燒火燎地衝進房來,臉紅脖子粗地衝房裏的她吼吼:“你對她做了什麼?!”
“她?”媚娘似是很困惑。
“我的娘子——阿雪!”
凰恭賃那個悔呀,早知今晚就不出去應酬了,幾個鄉試的書生,硬是把他拉到茶館子裏,說著考取功名入朝為官的事,這不,晚些回家就出事了——回了家才知阿雪出事,他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聽下人們七嘴八舌說夫人是去了“狐妖”那裏才出的事,再被丫鬟翠兒加油添醋了一番,又見大夫來診治了,阿雪依舊麵如白紙昏睡不醒,他胸口一把怒火“噌”就上來了,挾了這旺燃的怒火,狂也似的衝進媚娘房裏,見她滿臉無辜迷茫的表情,他更是怒不可遏,咆哮著道:“翠兒說你這幾天一直在衝她打聽我娘子的性格喜好,也知道她今日已能下地行走,你是料定了她會親自上門道謝……”
“噗嗤”一聲,媚娘竟聽得發了笑,直笑得抱著肚子彎了腰,像是聽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一個笑話,笑得連眼角都沁出淚來!
“你、你……你笑什麼?!”看她竟還笑得出來,他倒愣了愣神。
就趁他這一愣神的工夫,媚娘長吸了口氣,一根手指頭戳到他腦門子上,嗔怪地睨了他一眼,道:“我花這心思,還不是為了救你娘子!你忘了,我來這凰家,就是當你娘子的替死鬼——儺災傀儡!”
“那、那又如何?”他還是反應不過來,被她戳了腦門子,更覺自個像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站在她麵前,一愣一愣的,剛來時的火氣也莫名其妙地壓了下去,隻是滿心的疑惑不減。
“替人擋難,當人傀儡,不了解你娘子的性格喜好,怎能學得七分像?”狐媚的眸子微眯,眼神裏藏掖了幾分巧詐與算計,她“嘻嘻”發笑,“我若不知你娘子的喜好性格,萬一黑白無常來拘魂索命,一眼就辨出誰是真身、誰是傀儡,你娘子不就……”話說到這裏,聰明人自是懂的,看他臉色緩和了不少,她又不露痕跡地靠進些,往這男人耳邊輕輕吹口氣,柔聲道:“你娘子的病稍見起色,還不是我的功勞!”
不錯!阿雪今日還能下床行走了,但是……“你向丫鬟下人打探阿雪的性格喜好也就罷了,為何還從翠兒那裏竊了我換洗的衣物掛在床前,阿雪一來,能不誤會你與我、你與我……”說到這裏,他隻覺被她吹了氣的耳根子發軟發燙,急忙偏過臉去,往後退開一步,正要板起臉色問話,脖子卻又被勾搭住,稍一轉頭,他險些岔了氣——
媚娘如影隨形,見他往後退卻,她便往前緊逼一步,蛇般溜滑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她在昏暗搖曳的燭光裏仰起臉,眼波朦朧地望著他,手指頭輕點他的額頭,語聲越發輕柔:“冤家!我既已當了你娘子的替身傀儡,這房裏若無‘夫君’貼身衣物,若不扮得像些,如何幫你娘子渡這坎兒、擋這生死劫?”
如此一個狐媚的尤物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冤家”二字入耳,木頭疙瘩也能開了竅,何況,凰少本就不是鐵石心腸,心裏自然也有幾分異樣的、莫名的衝動,不由自主的,雙手即將環抱上她的腰際時,下人們平日裏聲聲念叨的“狐妖”二字突然貫入耳內,渾身猛打一激靈,雙手僵停在了半空,他添了探幹澀的唇,沙啞著嗓子喃喃了一聲:“妹子……不可、不可……”
“莫非……”
媚娘指尖擦過他腦門子上淌下的汗珠,心知這位凰少為人親和、又重情義,世家子弟自是家教甚嚴,讀聖賢書自是非禮勿視,十足十一個好男人!加之少年俊才,無數懷春少女為之心儀,她,也不過是滄海一栗!隻有那個阿雪、那個阿雪……半眯的狐眸裏閃掠一絲忌妒,卻又飛快地被她掩飾住,隻在燭光下,彎了眸子的看著他,她問了句:“莫非……你不想救娘子了?”
“不!”凰恭賃一驚,僵在半空的手急切地往上一抓,緊緊握住了媚娘點在他額頭的那隻手,焦急祈盼之情,溢於言表:“救她!一定要救救阿雪!”
果然,他心裏最緊張的人隻有一個——阿雪!
看著被他猛然握緊的那隻手,媚娘笑得越發輕柔,隻輕輕的,在他耳邊道了聲:“眼下,怕是連我也救不了她了!”
“不、不……不會的!”
緊握著媚娘的手,絲毫沒有放鬆,反而越握越緊,凰少像是落水的人,拚命抓著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那種乞求的眼神,直直的,能刺到人的心裏去,“媚娘!求求你,你一定要想辦法救阿雪!一定要救她!”
這個男人此刻緊握了她的手,親口喚著“媚娘”,眼裏隻牢牢看著她,穿透著直達她眼底的——他的視線——那種全然信賴、完全依賴的眼神,怕是她這輩子都難以忘卻的!
“眼下能救阿雪姐姐的……”
手,被他緊拽得很痛,手心裏莫名地發燙,燙到心口卻是一陣悲涼,如同陳醋入鍋沸騰,手一觸,卻沒有灼傷的溫度——他與她之間哪怕連情殤都沒有,這一瞬,她覺得自己有些傻,彎在嘴角的笑,泛了悲涼,卻有種莫名的不甘如毒辣的火蛇躥入胸腔,纏著那股悲涼,五味雜陳時,她嘴角的笑,竟有些扭曲了!
帶著一絲絲扭曲的、詭異的笑,她接道:“眼下能救你娘子的,隻有你自己!”
“我自己?!”他一愣,又急切追問:“快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凰哥哥——”媚娘一聲喚,如喚心上人一般,在他一愣神時,她“嘻嘻”地笑道:“為我畫張像吧!”
“呃?!”
凰少噎了半晌,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隻看她笑得、笑得……果真似個狐妖般的——帶了種危險的氣息,漸漸地偎入他懷裏,在他僵住了身子時,她輕悠悠地道:“我要你眼裏看著我,畫著我,想著我……把我當成你的娘子,用心用情去畫,畫好了,掛到自己的書房,這幾日也別去阿雪房裏了,就把自個兒關在書房,看著我的畫像,想著我就是你的娘子……”
“你是說……”凰少一點既透,當真由始至終都沒有忘記領媚娘進凰家老宅子的初衷——她是神巫!是幫阿雪擋難消災的傀儡替身!是他與阿雪唯一的希望!是他們的恩人!
“你要我把你當成阿雪,才能讓傀儡術見效、才能幫阿雪避過生死劫數?”他興衝衝地道,忽又疑惑了一下:“為何要將你畫在紙上?”
“難不成……”媚偎依在他懷裏,眉眼斜波一睨,半真半假,又似輕佻地戲言,“難不成你要天天待在我房裏,天天看著我,天天將我當娘子侍候?”
“……使不得!”
好個厲害的媚娘,直堵得凰少說不出半個“不”字,隻迭連點頭稱好:“還是畫張像兒掛書房的好!”
“冤家!知道了還不趕緊去做?”
他記著她是來當傀儡的,她在他眼中……在他眼中——也隻是個傀儡!
媚娘看這男人一臉恍然,既而欣然頷首,當真去書房拿了文房四寶,匆匆去匆匆回,片刻也不耽擱的,鋪好了宣紙在桌上,一邊磨著墨,一邊頭也不抬地問:“你坐哪裏?我這就掭墨來畫!”
媚娘不答,隻從桌邊緩緩站起,款步走到屏風前,回眸衝他一笑,在他癡了筆卻愣了神、茫然不解地看著她時,她閃身躲進了屏風裏頭,半晌都未露麵,隻聽得屏風後麵有水聲響起,隨之,一團團熱氣咽絲霧縷般的,從屏風內側彌漫出來。
“媚娘?”凰少擱了筆,翹首往屏風那邊張望,“媚娘——”他聲聲疾喚,心中惦念著娘子的病,喚了幾聲依舊不聞媚娘應答,他是真個急了,繞過桌子,大步往屏風那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