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五章 白發醫者(3 / 3)

聽到她說好些,卿溯神情一緩,“還是在亂葬崗,有人收留咱們,待會兒咱們就回去。”

“嗯。”白三覺得胸口暖洋洋的,氣息順暢,竟是說不出的舒坦,正要掙紮著起來,身子一動,但覺眼前銀光一晃,仔細瞧去才赫然發現自己胸前四處要穴竟插著四根明晃晃的銀針。

見她目光落在那針上,卿溯趕緊道:“那是、那是住在此地的世外高人為你紮的,你別亂動。”他這話說得順溜,不乏有阿諛之嫌,蓋因自這針紮下去後,白三便精神了許多。隻從這一點,便知那男子不簡單。而他,覷到了這一線希望,自不會輕易放過。

不料話音方落,身後立即傳來一聲輕笑,“世外高人也是要吃飯的,尚幸我今夜煮的是小麥粥,這位姑娘也能吃點。”那聲輕笑無譏嘲,有幾分調侃,顯然是針對卿溯之前防備的態度。

聞聲,兩人齊齊看過去,隻見那銀發男子正手端一冒著熱氣的砂鍋往裏屋走來。

白三看到他,微愕,似是詫異在這荒僻之地竟然有如此出色之人,隨即凝神細思,總覺得此人有些熟悉。

“如此,倒要叨擾了。”卿溯趕緊起身,一端卿家三少的架勢,立即禮數周全,進退得宜。

銀發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溫和地道:“既是相遇,便是有緣,何來叨擾之說。”

卿溯仔細觀察男子神色,卻見那銀色的眸子似清澈實深邃,讓人極難捉摸,不由笑了笑,放棄去猜想對方的真實心意,老實地尾隨其後幫忙。

到外間拿了碗筷,剛踏進內間,突聽到白三對先端著兩碟小菜進去的男子道:“閣下是明昭先生吧。”腳下不由一滯,心提了起來,暗暗祈禱男子應承。若是相識,那麼自不會見死不救。事實上他並不知道明昭是誰,若知道,恐怕早已撲了過去扒著不放,直到對方答應救白三為止。

沒有讓他失望,男人笑了笑,雖然沒有承認,卻也沒否認。

“聽說這裏鬧鬼……穿紅衣的女鬼,在下來瞧瞧。”被問及住在此地的原因,明昭並不隱瞞。

“可瞧見了?”卿溯一邊喂白三喝粥,一邊問。暗忖這人好奇心比自己還重,竟然為了一個傳言而跑到這種地方居住。

明昭夾了一筷紅筧菜放在粥中,看著湯汁將粥色染紅,垂眼淡淡笑道:“來得不是時候,鎮裏的人說她每年隻在某夜會出現,每次出現必會帶走一條人命。”說不上為什麼,他明明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卻讓人覺得有些落寞憂傷。

“是八月二十吧。”卿溯隨口道。

“飽了。”白三低聲道,看到還剩下大半碗粥,神色間有些不安。因為小時挨過餓,她素來不浪費食物,若非實在吃不下,定不會如此。

“那回去我再給你做好吃的。”卿溯笑得眼睛都要眯起來。這些日子她粒米不進,粥食下腹,尚未煨暖便即吐出,隻能靠著點湯水以及他的真氣續命,此時見她多少能吃點,他隻覺整顆心快活得幾乎要跳出胸腔子,恨不得抱住開始還看不順眼的明昭大親一口。

“兄台如何得知?”明昭擱下了筷子,專注地看向卿溯。

看到白三好轉,卿溯對他心存感激,聞言笑道:“在下卿溯,明昭兄直稱在下名字就好。說起白石鎮的紅衣女鬼,我和三兒倒是親眼見過。”他一邊說,一邊端起白三吃剩的麥粥,三兩口喝了個幹淨。

白三見了,先是一怔,而後眉眼舒展,一抹溫柔浮現在眼底。

卿溯喝完,並不客氣,自去桌邊盛滿,然後坐下,一邊吃一邊將三年前在白石鎮的遭遇毫無保留地說了一遍。他見明昭心胸坦蕩,便以誠相待,並不將這作為救白三的交換條件。

明昭聽罷方舉箸,神色有些失落,“若是如此……便不是她了。”他聲音極低,顯是在自言自語。

“鬼泣族是怎麼回事?在下尚是首次聽說。”突然,他揚眼,問。

卿溯被他銀眸中的光華一懾,有瞬間的失神,待他垂下眼才清醒過來,不由暗罵一聲妖孽,臉上卻擺出不容人懷疑的誠摯,“怨魂無歸,百鬼哀泣。”

明昭依然一臉的不解。

卿溯笑了笑,放下碗筷,起身坐到竹榻邊緣,將白三抱進自己懷中。

“鬼泣族是一個很神秘詭異的民族,很少有人聽過。我隻知道他們並不能完全算是人……”說到這,他頓了下,像是在尋找合適的形容詞,“據說隻有三分人氣,剩下那七分,是鬼魂的怨氣。”

“死過的人,活著的鬼。”白三突然幽幽接口,那聲音在這亂葬崗的小屋中聽起來,分外的讓人心寒。

“三兒……”卿溯知勾起了她的心事,一時無語,隻能緊了緊抱著她的手。

明昭看著相擁的兩人,見卿溯自己明明一身的狼狽,身上多處見血,卻渾若不覺,一心全掛在了白三的身上,心中感歎,不由默默祈願自己族中的女子亦能遇到此等真心之人。

“三姑娘的傷並不難醫,隻是需要些時日,另外尚有幾味藥材,這白石鎮卻買不到。”他主動開口,算是應承下救治白三一事。

他是醫者,治病救人本為分內的事,加上想為族中女子積些福德,廣結善緣,因此從來遇到危難之人都會順手扶上一把。

卿溯自是大喜過望,趕緊將找藥材的事攬在了自己身上。白三見他高興,心中也高興,對於自己的傷反不是如何在意。

兩人出來時間已久,為了不讓兄長擔心,卿溯決定先回鎮上知會一聲,想帶著白三一起,但是看到她胸前的銀針,不由又有些猶豫。

明昭看出他心思,取笑道:“便是這短短的分離也不舍嗎?”

卿溯一揚下巴,直認不諱,“當然。”雖是如此,卻仍不得不暫時與白三告別,然後拿著明昭給他的燈籠,按其指點,往不遠處的小鎮奔去。

明昭則回轉身,開始仔細地為白三探脈,並思忖治療的方法。

然而過了一個時辰,明昭已用針打通白三幾條阻塞的脈絡,並取下了插在她胸口的銀針,卿溯卻還沒回來。

白三漸漸不安起來,她勉強撐起身,“他可能又迷路了,我去看看。”她如此說,然而自己其實並不相信這種猜測,隻是不敢去想別的可能性而已。

明昭坐在桌邊,正在搗藥,見狀也不攔阻,隻是道:“這樣都能迷路,那麼我勸你還是早點離開他才好,不然早晚得被他害死……”

白三不語,勉強站起身,扶著牆往門邊蹣跚地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