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萬是在坐船走出幾十裏後又折轉回去的。
事實上,在護送紀十他們上路之後,他便一直感覺到到有人監視,隻是對方一直不出手,而他也不認為自己能一直陪著紀十,所以才想出這個引蛇出洞的辦法,打算幫她解決了麻煩,一勞永逸。然而回來時,發現紀十已有準備,顯然她早已知道會有人要她的命,卻由始至終不曾對他透露過一點口風,更不曾開口求助,那一瞬間他氣得頭腦發懵,幾乎是掉頭就走。
好在很快就清醒過來,再回來時,那些人已經開始搜院子。看到紀十從假山下麵鑽出來,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他才知道要她命的竟然是那個曾尊她為少主的地方。他無法說清心中是什麼感受,也沒時間讓他去慢慢弄明白。他對那些人下了定身蠱,否則必免不了一場惡戰。對於他來說,能不和人打架,還是不打的好。
紀十醒來,發現身下搖搖晃晃的,頭上是篾條編的已被煙熏得發黑的拱形艙頂,腳那頭,胖嘟嘟的小黑狗正將碗舔得啪啪響,嘎吱嘎吱的搖櫓聲從外麵傳進來。一切都是那麼寧靜,讓她幾乎以為十多年的舔血生涯隻是一場夢。
伸手探向懷中,小金還在。她安下心來。她想起發生了什麼事,原本該很氣惱,但是所有的氣惱卻被眼前的寧靜一晃一晃,晃得幹淨。什麼都不想地躺了一會兒,她才起身,漫不經心地逗弄著跑過來咬扯她裙角的小狗,目光卻透過半拱形的艙口看出去。
水波蕩漾,蒼山隱隱,夕陽西下,餘暉脈脈,仿佛世上最美之景,最美之時刻都集中在了眼前這烏篷半拱之內。如果她心中沒了恨,如果那些人不再像尋臭蠅一樣不棄不舍地尾隨於她身後,或許她願臥於這一方小舟上,徜徉江湖度餘生。然而,一切隻能是如果,而這世上最缺少的就是如果。
將小胖狗抱起來,親了親它的鼻子,正逗得它直蹬腿的時候,子萬端著一碗魚湯矮身從艙口鑽了進來。
“估摸你這會兒也該醒了。”他微笑著說,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紀十放下小狗,冷冷看著他,心思百轉,最終開口時,語氣已經平靜得聽不出有絲毫怒氣。“你究竟想做什麼?直說。”
“帶你回奢香。”子萬當真不拐彎抹角。
“我不想去。”紀十覺得可笑,於是就笑了,隻是笑中有著說不出的諷刺。
“我不是同你商量。”子萬也不惱,淡淡陳述,語中之意不容反駁。
紀十氣絕,冷笑兩聲,“我的事還由不得你決定。”頓了下,又語氣古怪地問:“你該不是喜歡上我了吧?”
子萬沒有立刻否認,紀十已接了下去:“勸你最好不要。我對你已經沒興趣了,現在沒有,以後也不可能再有。”
“是嗎?”子萬沒有多說,隻將碗遞給她:“吃點,你睡了一天了。”
紀十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但不會跟自己肚子過不去,接過碗,倒了些進狗碗,自己才將剩下的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