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東西,她跟著子萬也到了艙外,晚風拂來,水紋層層。搖櫓人在穿過高山深峽時會興致大發九曲十八轉地唱上兩句,引來回音嫋嫋,別有韻味。
紀十坐在船頭,看著水流由緩到急,心裏暗暗琢磨著若跳下去,生還的幾率有幾成,逃脫的幾率又有幾成。
“不要去想不可能的事。”子萬的聲音在後麵懶洋洋地響起。他似乎終於脫離了剛明白自己喜歡上她時的彷徨無措,又變成了什麼事都不太放在心上的樣子。
紀十僵著背脊沒有理他,心裏其實已經罵開,她想不到這個男人纏起人來比她猶有過之。想要擺脫他,在這船上,顯然是不行的,她還沒傻到再一次拿自己的命來搏。
夜晚行船很危險,過了那道峽,船家便撿了處漁村靠了岸。漁村小,沒有客棧旅舍,但船家有認識的人家,借到了住的地方。那家騰不出多餘的房間,子萬便很厚顏無恥地借要看著紀十的名義,兩人住了一間房。紀十再能忍,也氣得差點頭頂冒煙。
打漁的人家總免不了到處都彌漫著一股魚臭味,即便收拾得幹幹淨淨,這味也很難去得了。紀十白日睡了一天,本來就沒睡意,加上又對跟子萬同房極為不滿,這時便覺得這味極難忍受,死活不肯再睡了,自己回了船上。毫無意外的,子萬自然也跟了上去。
紀十終於明白,被一個極欲擺脫的人死纏著是什麼滋味了,想想當初自己的行徑,這時無奈之餘也隻能歎一聲自作孽不可活,卻是再也生不起氣來。
九月初的時節,天上月亮如眉,星子卻異常活潑,撒得滿天都是,星河倒映在水中,天與地便似乎渾融為了一體,再難區分。
“去奢香做什麼呢,那裏又不是我的家。”紀十低語,在這樣的環境下,無論什麼樣的人也沒辦法再惡聲惡氣吧。
子萬從艙內撈出條毯子裹住她,自己則坐在甲板另一邊,背靠著艙壁,抬頭看著天上。
“至少那裏沒有人能要你的命。”他說。這便是他帶她回奢香的原因,不是因為那讓他頭痛的喜歡,更不是因為他想將她束縛住。
“有什麼關係呢。”紀十無所謂地笑,語氣中是看破的悵然,“身在江湖不就是你殺我,我殺你,這條命早晚是要丟掉的。”這一點她在十歲以前就有了悟了。
子萬頓了下,遠放的目光回收,落到她身上,心裏莫名地有些難受,突然很想抱抱她。當然,事實上他仍穩穩地坐在原地,什麼也沒做。
“你已經沒了武功,所以再算不得江湖人。”想了許久,他才說了這麼句話。
紀十沒有說話,隻是嗬嗬笑了起來,笑聲空洞,卻遠勝過言語蒼白的反駁。她不說,但兩人都明白,她就算沒了武功,也脫不了這江湖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