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看他將眼睛揉得紅成了兔子,許一蘿不禁好笑,“你那不是不良分子,是不良於目行了吧?看你那模樣,別人還當你有了什麼眼疾呢。”
話裏調侃歸調侃,可眼見著那家夥將自己的事情擺在心上,她多少心裏有些過意不去。看著他拚命揉紅了眼睛,許一蘿忙喝止了他,從背包裏翻出條幹淨的手巾,遞了過去,“喏,拿去擦眼,別用你那大贓手揉。”
“喂,許姑娘,你莫要老是置疑在下的修養習慣好嗎?”他哀怨地瞥了她一眼,隨即將雙手伸給她看,“你瞧瞧,哪裏有汙跡了?就連指甲逢裏我都清洗得幹幹淨淨呢。”
一邊說著,徐十三一邊順手接過她遞來的手巾,擦了兩下眼,卻突然僵硬住了身形,惶恐地盯著手巾,再慢慢轉眼望她,“這……這……許姑娘,這會不會太快了些?”
“啊?!”許一蘿莫名其妙地發出無意義的疑惑聲。
“許姑娘,我……我知道,雖然你名聲不太好,但其實是個好姑娘家……不過,我……我還完全沒有做好準備啊……”徐十三垂下腦袋,不敢正眼看她,隻是將手巾攥緊,不安地揉著,“但……但若你當真是……是……那……那……”
“是什麼?”許一蘿挑眉道。
“呃……”徐十三吞了吞口水,定了定心神,仿佛下了很大的勇氣似的,卻越說越小聲,“倘若……倘若姑娘你真的是……是對我情有獨鍾,那……那小生也隻有從了……”
“從你個鬼啊從!”許一蘿氣得二話不說,直接一腳飛過去將他踹在一邊,“你是突然發顛了嗎?!胡言亂語的!”
“難道姑娘給我手巾,不是芳心暗許的意思?”徐十三被踹得半趴在地上,滿臉委屈,“這手巾,不就是說書中那鴛鴦蝴蝶的定情之物嘛……”
“你小子說書聽多了聽傻了?!”許一蘿挑起了眉,一把從他手中奪回手巾,隨即怒瞪去一眼。那眼神看得徐十三一驚,愣了半晌,才喃喃道:“我現在總算是信了……”
“……”她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你剛才那一眼,”他心有餘悸一般地道,“真是有點寒,的確蠻有女魔頭之風範的……”
這番誠實的心聲差點再次換來一腳,幸得許一蘿懶得和他計較,隻是一言不發轉了身走向旁邊一家差鋪走去。
徐十三一手按著被踢中的胸口,好容易直起身來,疾走數步想要追上她。可眼光流轉之間,竟瞥到前方一位錦衣路人袖中掉出了錢袋。他剛想喊住失主,可轉念一思忖:若這錢袋被過路貪圖財物的人拾起占為己有,到時候他再將此人拉住將東西歸還失主,不就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了嗎?如此一想,他立刻大步趕上許一蘿,拍了她的肩膀,努嘴示意讓她瞧著地上的錢袋。她一愣,隨即明白他的意思,二人就這麼盯著在靜躺在行人腳下的錢袋。
有了!
果真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叫化子瞧見地上的錢袋,揀了起來,並扯開了袋口看了一眼。徐十三拉了許一蘿撒丫子便跑,剛想上前懲治罪惡,就聽那乞者扯著嗓子吼了起來:“哪位大爺丟了東西了啊——”
不愧是路邊討生活的,這一嗓子又響又亮,震得剛巧趕過來的徐許二人直耳鳴,自然也就被先前那掉了錢的錦衣富人聽了去。一摸索,果然是自個兒的錢袋沒了,於是那富人立馬折回了頭衝過來,“是我的是我的!”
“呃,”乞者卻不急著把錢袋子還回去,隨即問道,“這位大爺,知道裏麵有多少銀子嗎?”
“大約是十兩吧。可能還有些碎銀。”錦衣富人想了想,答道。
查了查,見數目沒什麼出入,那乞者隨即便將錢袋子還給了對方。富人也道了聲謝,從中掏了幾塊碎銀子丟給了乞者。這乞丐更不會推辭,全數接了塞進衣襟裏,貼著身藏著,一轉頭也便走了。
一場物歸原主的好戲至此完畢,隻留下徐許二人呆站著,相望無語。真不知是該喜這世風純良得好,還是該怒這乞者太好心一點都不配合工作的好。
隨後二人又等了許久,偏就是瞧不著什麼作奸犯科的事兒來。眼看著一上午過去了,這一番折騰下來,徐十三的肚子餓得直打鼓。二人找了個麵店叫了兩碗陽春麵。
“唉,平時隻聽說什麼‘世風日下’,”一邊用筷子擊著桌子邊兒,他一邊抱怨道,“可怎麼看,都是太平得很呀。”
這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言論引來小二的側目。怕是這位小二天性愛好和平,於是在給徐許二人將麵碗端來的時候,就便沒什麼好臉色,隻往桌上一敦,震得桌子都抖了下。
自知理虧的二人當然不會介意,再加上此時吃飯皇帝大,二話不說就動起筷子。可剛撈了兩筷子,還沒喝上口麵湯,就聽得街對麵有人高呼:“有扒手!抓賊啦!抓賊啦——”
這一呼頓時讓二人丟了筷子衝了出去。尤其是徐十三,一邊狂奔向案發現場,一邊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嘴角咧得合都合不攏。幸好他跑得快,否則讓路人看見這家夥聽到有賊還笑得如此開懷,八成是要以為他是得了癲症的。
“偷兒,哪裏跑!”眼見著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個疾走奔跑的褐衣男子,徐十三一邊撒丫子追,一邊大吼著毫無新意的詞令。這讓跟在後麵的許一蘿,忍不住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這一叫,倒讓那偷兒有了戒備,跑得更歡了不說,還盡往那些小街小巷裏躥乎。一路上帶得雞飛蛋打,連撞了好幾個攤子。而攤主們在此飛來橫禍之下大多傻了眼,直愣愣地看著始作俑者絕塵而去,待到緊追而上的徐許二人殺到才回過神來,紛紛攔著扯著要求賠償,直把徐十三氣得直跳腳。
眼見徐十三身陷攤販圍攻,許一蘿也不嗦,先撇下這爛攤子不管,徑直追著那偷兒。說來也奇,她的腳程快得很,眼見著就要追上那偷兒,不料那家夥扭頭衝進一條暗巷。
許一蘿剛想叫糟,可就在這茬兒又起了驚人之變:那原本已衝進巷子中的扒手不知怎的,突然又從巷中退了回來——而且似乎撞上了什麼物事一樣,是倒著跌飛回來的。緊接著,一個穿著隨意看似醉眼惺忪的懶散家夥,一邊揉著眼一邊走出那巷子,一把拎起那偷兒,連拖帶拽地走了開去。
“等等!”不知何時已經擺脫了那些攤主的徐十三,雖然不明就裏,但眼見自個兒追了半晌的小偷被別人拖走了,他立刻出言製止,“這位壯士,請留步!”
“……呃?!你……你說我?!”順著徐十三的眼光,左顧右盼了半天卻沒發現別人的懶散漢子,好容易才確定對方喊的是自己。
“沒錯啦,這位大哥,”徐十三連連點頭,然後衝偷兒的方向努了努嘴,“此人是個扒手,請壯士您行個方便,將他交給我們。”
“呃,”那漢子撓了撓頭,似是十分為難,“這恐怕不成。既是個偷兒,我便更不能放了。”
“抱歉,”許一蘿衝他抱了抱拳頭,開始嚐試交涉,“這人是我們先看到的,追了幾條街方才追上。凡事總該講個先來後到吧。”
這番話讓那懶散漢子再度撓頭,順便拎著犯人的衣領像是拎小雞仔兒似的提給二人看,“可是,先抓到他的明明是我啊。”
“雖是你先抓到了他,但你明明未出半分力氣。若不是我們追他許久,也輪不到你逮著他。”許一蘿據理力爭。
“可是……”那漢子還想說什麼,卻被徐十三搶了話頭。
“‘可是’什麼?!哼!好個不講道理的家夥!看你除了打扮得邋遢點,倒還長得人模人樣,沒想到卻是這樣個功利的家夥。你無端抓個犯人,不就是為了點賞金和行俠仗義的名頭嗎?”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身的目的也便是如此,“再說了,你本就沒出什麼力氣,何不幹脆大方點,將他讓給我們?大不了我們請你吃頓燒肉。”這番話將罪犯形容成了連燒肉價值都不如的貨物一般,使得當事人發出了無意義的悲鳴。
“這可不成。”那邋遢漢看似不善言辭,也就免了辯駁,斬釘截鐵地開了口,打碎了徐許二人的如意算盤。
眼見交涉失敗,徐十三與許一蘿兩人對望一眼,深知繼續糾纏下去也沒有辦法。既然說不通,那為今之計也隻有一條——明搶。
許一蘿給徐十三丟了一個眼色,後者隨即會意過來,想也沒想就用腦袋衝那大漢撞了過去。對方哪裏想到他會突然發難,一時措手不及。而許一蘿則趁著他尚未反應過來的刹那,拽了那扒手就跑。
於是,又一場集市追逐戰開演。隻不過此時徐許二人卻成了逃跑之人,話說這本該是她的強項,畢竟卷入江湖又沒武功護身,再怎麼也得用這三十六計之最終計保條小命兒。可奇的是,她很快,那看似邋遢沒睡醒的大漢卻比她更快。再加上先前已有前車之鑒的小攤小販們,一旦看見有人衝自家攤子衝過來,立刻拿著掃帚棍子一副誓死捍衛的模樣,這也給許一蘿的逃跑路線帶來了極大的障礙。種種劣勢之下,她終是給追上了。
“喂,你!”那邋遢漢子一時情急,伸手就去抓許一蘿肩頭。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身後一個人大叫道:“喂!你幹什麼你!還不快放手!”
這正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徐十三,一邊氣喘籲籲地道,一邊手忙腳亂上前拍掉漢子搭在她肩頭的手,隨即他站定在對方麵前,以身護住身後的許一蘿和小偷。
那漢子見此狀況哭笑不得,“看先前狀況,你和這偷兒好像並非一夥。”
“你才和賊是一夥的呢!別血口噴人!”徐十三立刻回擊。
“可是,現下情況,分明是你們袒護這賊了。”漢子實話實說。
“非也,”許一蘿慢條斯理地答道,“我們隻不過不想讓自己的獵物被不相幹的人搶走而已。”
“誰……誰是不相幹的人啊,”那漢子有些急了,額頭上直冒汗,“話說不相幹的人也該是你們吧。我是這縣城的捕快,捉賊什麼的是理所當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