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江湖成名一百法(1 / 3)

“啪——”

堂木一拍,震得四座客人無不一震,個個瞪圓了眼,巴望著說書人又說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來。

看四座期待之眼神,說書的胡師傅輕輕搖了搖扇子,故意擺足了姿態,方才慢慢合攏扇子,故作一副神秘模樣,輕聲道:“你們可知,昨夜發生了何等大事?”

眾人皆搖頭,連正大嚼著陽春麵的徐十三也不例外。他一邊將筋鬥的麵條塞進口裏,一麵豎起耳朵聽台上人講述江湖逸聞。

“昨夜,”胡師傅又將聲音壓得更低了,像是對眾人說什麼天大的機密一樣,“昨夜,那江湖人無不欲除之而後快的一個魔頭,又再現江湖,犯下了一件大案!”

是誰?又是什麼大案?

台下聽眾無不產生了這兩個疑問,那胡師傅豈有不知之理?!可這時候,他倒“刷”地甩開了扇子,悠閑地扇起風來。

老熟客們焉會不知他意圖,隻得罵罵咧咧地將碎銀拍在飯桌上。而那胡師傅見狀,立刻微微笑了開,收了扇子繼續道:“昨夜,有個江湖人無不得而誅之之人,又犯下了一樁滔天的罪行。那個人,竟然挖開了武林名門的墳塋,還做出了令人發指之事。那個人,就是——九、幽、鬼、姬!”

仿佛是給眾人以驚慫恐懼的時間似的,胡師傅一字一頓地說出那個名字,這讓座下聽眾們紛紛倒吸一口冷氣,“又是那個女魔頭!”

“噗——”

正當眾人義憤填膺紛紛表示對魔女的憤慨之時,卻有一個人將滿口的麵條噴了出來,直噴得滿桌湯湯水水,邋遢一片。

看見胡師傅狠狠地瞥來一眼,似是在說“你小子又拆我台”,徐十三連忙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麵條殘骸,衝台上“嘿嘿”笑了下,算是抱歉。隨即,他偏了頭去,見桌子左首的人舉著筷子不動,徐十三好客地勸道:“多吃點!多吃點,不夠咱再叫!”他咧了嘴笑,“昨兒個和那姓胡的打了賭,這頓他請。你不要客氣啦,多吃點,能吃窮他最好!”

這家夥,原來是別人請客,難怪這麼大方。許一蘿瞪了他一眼,卻瞥見他那滿麵的笑容。

當二人從墓道中走出之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二人困頓不堪,許一蘿本想就此別過,沒想到卻被徐十三拖住,非說有人請客要帶她去吃一頓。這不,就將她拉進了客棧,二人各開了房小睡了一會,未想一睡就睡到了晚飯時候。再然後,徐十三便拖著她來到一樓的酒肆,一邊聽起說書一邊吃起麵來。

“怎麼?覺得不好吃嗎?我覺得口味很不錯啊。”見她還沒有動筷子的意思,徐十三撓了撓後腦勺疑惑道。半晌,他猛地反應過來似的,“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想聽?你若不想聽,我們走吧。這頓就當便宜那姓胡的了。”

“沒,我覺得聽聽也蠻有趣的。”見他要起身,她伸手攔住他。

“哦,那就好,”他又咧了嘴笑開了花,“說起來我盤纏也不夠了,這頓能吃個飽點就多撐點!咱一邊聽他講笑話一邊吃。”

一邊說著,他一邊忙不迭地將麵條塞進嘴裏,一邊瞪大了眼,偏要看那台上姓胡的,又能扯出什麼鬼話來。

“眾所周知,那九幽鬼姬,是個無惡不作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她喪盡天良,泯滅人性,所作所為令人發指。是以,武林正道中人,人人得而誅之。”

“就在前些日子,紫雲派掌門宮紫仁宮居士,正要帶領武林正道各派,一同深闖虎穴,製裁那女魔頭。可沒想到,那魔女竟然如此陰險狡詐……”

胡師傅露出了一臉哀愁的模樣,引得台下聽眾無不斂眉思索,究竟出了怎樣一回事。

“就在昨夜,九幽鬼姬在半夜三更之時,扒開了宮居士至親之人的墓穴!”胡師傅加重了語氣,哀慟的神色溢於言表,“更慘無人道的是,她竟然放火燒毀了張夫人的屍身!還劫走了宮居士的先人留下的遺物……”他搖了搖頭,又接著道:“這讓宮居士痛心萬分,也因此心灰意冷。悲痛欲絕之下,宮居士決定退隱江湖……好個鬼姬,她的陰謀,再次逼退了一位武林正道的中流砥柱!此等下作的手法,簡直令人發指!”

正當胡師傅瞪大了眼,將義憤之情表現得淋漓盡致,而眾聽客們無不搖頭感慨,替宮居士不值的時候,卻聽一個人閑閑地開了口:“喂,那被挖了墓的宮居士至親之人,究竟是誰啊?若是他母親大人,不該是叫‘宮氏夫人’嗎?怎麼會叫‘張夫人’了?”

好熟悉的聲音。胡師傅定睛一看:果然是徐十三那小子!

“誰說至親之人就一定是宮居士的母親了?”他衝他辯道,“難道親戚中就沒有至親之人了?”

“那,”徐十三咬著筷子,笑道,“究竟是怎樣的親戚啊?”

“這……”胡師傅頓了一頓,本想不與做答,但看見四下聽眾都被徐十三的問題挑起了興趣,正眼巴巴地望著他,於是隻好如實答道:“那是宮居士二姨娘的侄女的表大姑媽的表舅舅的娘的墓……雖然輩分遠了點,但關係倒還蠻親……”

“哦!原來如此啊!”

不等他說完,徐十三搶著話頭道。接著便再不言語了,隻是端起碗喝著他的麵條湯。

這可氣得胡師傅吹胡子瞪眼。好個拆台的小子!可再怒也終究發作不得,隻猛地拍了堂木,算是做了散場。

“許姑娘,你可是事先知道那墓穴竟是有來頭的?”一邊喝著麵湯,他一邊問向她。

許一蘿搖了搖頭,瞥了他一眼,“我隻是看那墓頭的規模,似是個大戶人家的,哪知會牽扯到那麼多?再說了,照那說書的邏輯,這裏硬拉出兩個人來,也能算上點邊邊角角的關係來。”

“這倒是……”他放下湯碗,隨口問道,“那什麼遺物又是怎麼一回事?你後來不是什麼也沒有拿走嗎?”

她瞥他,淡淡地答道:“每個傳言要都是有所根據來源,那倒也沒有‘興風作浪’、‘無中生有’這幾個詞兒了。”

見她語氣雖淡,但神情卻有些落寞,徐十三不知怎的,覺得心頭有點空蕩蕩。

想想也是,她本不過是個普通的姑娘家,突然間就給人說成了是殺人無數血腥恐怖的女魔頭,聽多了各種咒罵的話兒。若換作是他,估計都要瘋了。

想到這裏,徐十三心頭一顫。猛地,他拍了桌子,“我決定了!”

桌子上的碗筷隨著他拍桌的動作跳到半空中,又跌回原處。這個沒頭沒腦的動作,也引來正在吃麵的許一蘿的注目。

“我決定了,”徐十三望望四周,確定四下無人注意,方才壓低了聲音,輕道,“我們來做好事好不好?”“哈?!”麵對他沒頭沒腦的話,她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你總不能一輩子背著一個‘殺人女魔頭’的稱號過日子啊。我們來做好事,讓江湖中人知道,原來一切都是誤會。你說這樣,好不好?”

他咧了唇角,笑道。笑意寫在臉上,也寫進了燦若星河的眼眸裏。

原本要說“好個癡人說夢的妄想”的許一蘿,在看見那樣的笑容之後,也終究沒有將反駁的話說出口,隻是低垂了眼眸,望著碗裏閃著油光的青菜,輕道:“好吧。”

有句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想靠做好事揚名立萬流芳千古,比起遺臭萬年來,其難度遠遠要大上千萬倍。

其實,做好事並不難:比如幫鄰居大媽挑挑水、幫不認得的農家大爺犁犁地,又或者僅僅是個路邊的孩子削一個陀螺什麼的,這些哪個不算是好事呢?可問題是,想要在江湖中受人景仰立下威名乃至成名立萬,那這好事就不能是一般的“好事”了。

“這個……你說,我們去找個一個無惡不作的山寨,然後滅了他們!這主意怎麼樣?總該能成就一番美名了吧!”

徐十三翻著手中自編的《》,一邊撓了撓後腦勺,一邊詢問許一蘿的意見。然而回應他的,隻有一個白眼,“你可有武功?”

“那倒沒,”他想也不想地如實回答,隨即斂起了眉頭思索了片刻,繼而露出了笑容,“不過我有正義,話說‘邪不勝正’嘛!”

“送死。”給自己倒了杯茶,她輕描淡寫地吐出兩個字,將他一腔正義熱血澆了一個透心涼。

“那……山賊也好、魔教高手也好,咱們惹不起,但抓幾個偷兒采花賊什麼的,總該是可以的吧?就算是個普通人,路見不平遇到個什麼搶劫偷盜的,還要掄起拳頭伸張正義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總覺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然而一時半會,許一蘿也沒能想到什麼反駁的話兒來。

直到第二天天光,二人站定在大街上,她才意識到,這作為分明就和那成語中“守株待兔”的笨農夫一般嘛。

這是剛天光不久,清晨的大街上還沒有幾個人的。道邊的店家們都還未開鋪,隻有一個賣燒餅的小販起得早,推著爐子在街口等著。徐十三買了兩個燒餅,與許一蘿分了,一邊啃一邊盯著道上,引得零零落落的過路之人無不側目。

漸漸地,隨著日頭高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來。徐十三緊盯著每個過路人不放,企圖能在眾人的麵目上看出點什麼蛛絲馬跡來。然而怎麼看,似乎都沒有任何不妥之人。

想到此乃關係到“九幽鬼姬”這名頭善惡,是關係到許一蘿榮譽之大事,徐十三死命瞪大眼,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物。可時間一長,這麼看著看著他便就草木皆兵起來,覺著路人好像個個都有點歪鼻子斜眼睛、賊頭賊腦獐眉鼠目的,不像是好人的樣子。

這麼一來,他精神格外緊張,幾乎將眼睛看得對一塊兒了。麵對所有路人,他皆以注目禮送之,搞得人心惶惶,生怕這個路邊瞪白眼的家夥,把一雙招子給瞪了出來。

“喂,”實在看不下去的許一蘿,眼角抽搐了一下,隨即拎著徐十三的衣領一路拖走,“哪有你那樣盯著人瞧的,沒看見偷兒不說,倒給別人誤會是踩點的了!”

“怎會?!”徐十三跳起來,揉了揉酸疼的眼,轉身衝她辯道,“看我這麼善良的麵孔,看我這麼正直的眼神,哪裏有一星半點像是不良分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