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清愕然抬頭,尚未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隻聞一連串劈啪真氣爆裂之聲,陰九幽七竅流出血來,竟然是自廢了武功。
青衣僧低眉垂目,不見一絲意外。
陰九幽身體晃了一晃,然後轉身往城外走去。
“偶然間,心似繾,在梅樹邊,似這般……”紅袍拖過雪地,流下淺淺的嫣紅,如梅花輕綻。
第一次見到雲輕嫣的時候,他十五歲,她十六歲。她長得不美,可是當她靠在梅樹下輕泣的時候,卻是說不出的動人,讓他以為她如同那梅樹一般清雅高潔。動心,總是在那麼一瞬間。
“……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父母不在,是由諸位兄長見證,兩人定了親,隻待打了勝仗便回京舉行婚禮。誰曾想,她竟然與她的兄長,對了,那個時候,歐陽清叫雲清……
一口鮮血吐出,落在雪上,勝過牡丹的華豔。陰九幽的腳步極慢,走了這麼久,卻隻走出數步。
“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並香魂一片……”在原地站住,他抬袖拭去唇邊的血漬,笑得肆意,絲毫不見失去武功的狼狽。
歐陽清看著他的背影,眼中殺機突盛,忽略了站在一旁的青衣僧。
“……陰雨梅天,啊呀人兒啊……”身後殺氣襲來,陰九幽不閃不避,自顧唱著。眼前浮現八位兄長滿布鮮血的臉,有笑的,有怒的,有吊兒郎當的……淚突然就這麼毫無征兆地滑了下來。
雲輕嫣以擔心為名,從他嘴裏騙出了行軍計劃,傳與北國。時陰極皇朝與北國勾結,一個想吞並中原,一個想借機橫霸武林,因此戰王夫婦以及其手下八虎將便成了敵人眼中釘,而他,名為他們的九弟,其實他們一直把他當小主子看待。誰曾想,原本萬無一失的計劃竟生生毀在了他的身上。如果十弟不是仍在山中學藝,隻怕也要慘遭厄運。如今算起來,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他陰九幽。
然而,當他被囚起來準備送往陰極皇朝的時候,在同一輛車中再次見到了入城探望他們因一言不合也被抓起來準備送去試藥的十弟。沒有人知道他們相識,包括雲輕嫣。於是兩人約定好,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報仇。
“守的個梅根相見……”當鞭梢刺入身體那一刻,陰九幽竟然笑了起來,拚盡一口氣將這一句唱罷。
十年,他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如何的迷戀著雲輕嫣,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弱點。所以他熬了過來,並毫不掩飾自己的傑出才能,於是紫河部的長老們將前一任陰極皇踢下位,將他推了上去,因為那一位已快脫出他們的掌控,而他的弱點則攫在他們的手中。
再十年,他將雲輕嫣以未婚妻的名義囚禁在自己身邊,不讓她接觸任何男人,自己也不碰她。所有人都當他太過愛惜她,卻不知她修的是媚功,一日沒有男人都不行。誰也不知道,因為沒有男人的滋潤,她蒼老得多麼快,更不會知道,她的年輕,是易容出來的。所以,她的背叛,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恨他,他何嚐不是?他戀慕她,她又何嚐沒對他動過心思?隻可惜,再多的愛恨,都將煙消雲散。
“我放過他,他卻不會放過我。大師,你輸了!”疼痛從身體的某部分蔓延開來,陰九幽被鞭子帶得打了個轉,笑吟吟地看向青衣僧。
說完,身體驀然後傾,就這樣倒向雪地。
耳中恍惚似有簫聲響起,朦朦朧朧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個綠衣女子正手執竹簫坐在廊下專注地吹著,那充滿書卷氣的側臉上帶著溫婉的笑。
銀月如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