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兒決定離開皇宮,在太子登基大典之前。否則,她可能根本不會有這個機會。她感覺得到,一些變化在龍晟身上發生了,龍晟已經不再是陪伴她上京城的龍晟了。當皇上遺詔宣布的那一刻,龍晟就變得很像一位君王,而不再是她所熟識的朋友!所以,一旦龍晟坐上了龍椅,她不敢確定,龍晟會不會再對她遷就順從。她不是一個喜歡多慮的人,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未雨綢繆。可惜,龍晟好像猜到了她的想法,她去尋找小中和小北的時候,發現他們兩人再次升官,成為禦前帶刀侍衛了,而在龍晟登基前,她根本就見不到那兩位威風凜凜的帶刀侍衛!她也想過自己一個人離開皇宮,但是連她的行動都受到了監視,不,是保護!她沮喪地歎了口氣,也許,隻有水如天可以幫助她離開這裏,當然前提是水如天願意幫助她!
龍晟今天必須去拜祭皇室列祖列宗,然後才能正式繼位,接受百官的朝拜。小魚兒沒有一起前往,事實上,誰都不能和龍晟一同進去拜祭。皇朝例律,繼承大統者必須單獨完成對列祖列宗的拜祭。而之前,皇室宗廟內早就經過一絲不苟地徹查,確保皇室繼承人的安全。當宗廟的大門緊閉,滿朝百官都必須在門外恭候,等待新皇的出來。
龍晟在百官的目送下,沉著地向宗廟走去。盡管,他的步伐穩定有力,他的舉止堪稱高貴優雅,他的表情淡定從容,但是,隻有他知道,他有多麼緊張,離登基隻剩下半個時辰,但是,這半個時辰內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他也許會遭人暗算,離成功僅有一步之遙。不,他默默地捏緊了拳頭,他絕對不會讓這一切發生。如果水如天在就好了。可是,該死的水如天,關鍵時刻卻不知去了哪裏,他到處找過水如天,結果都無功而返。如果這一次,他得蒼天庇佑能夠順利登基,他會好好和水如天談一談,是時候讓水如天了解君臣禮儀了。
宗廟的門“伊——呀”一聲合攏了,現在隻剩下他一個人了。他警覺地環視了一下四周,除了那些沉重的牌位,什麼都沒有。也許,這一切不過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他自嘲地笑了笑,來到牌位麵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祖宗在天有靈,當保佑皇兒順利登基,造福天下。”他俯下了身子,正要磕頭,脖子處的寒毛忽然齊齊豎立起來,此刻他什麼也沒有聽到,但是,他就是知道,危險降臨了,鄭王到底沒有放過這樣的機會。他來不及痛恨那些侍衛和太監,就地一個懶驢打滾閃了開去,觸目所及,是兩個隻露出一雙眼睛的黑衣人,凶狠地向他撲了過來。
“鄭王給與你們的一切,我可以雙倍給你們。”他聲嘶力竭地喊道,但那兩個黑衣人仿佛聾了似的,手中的刀鋒閃著瑩亮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吾命休矣!”他大叫起來,但那兩把長刀忽然在他麵門前垂了下來,好像突然間失去了力氣。他不敢怠慢,又滾了開去,抬眼處,水如天已經迎向那兩個黑衣人,手中的長劍閃著耀眼的寒光。
“水如天!”龍晟驚喜地大叫起來,不管他承認與否,水如天的出現的確猶如一道燦爛的陽光,滌蕩了死亡那可怖的陰影。
“太子受驚了。”水如天凝神注視著黑衣人,剛才他一擊雖然成功,心下卻著實吃驚不小,這兩名黑衣人的實力遠遠超越了他的預計,應該說,鄭王手下的邪術又精進了一步,這兩名死人殺手更加沒有破綻,他們既有著活人的沉穩和冷靜,絕不貿然進宮;又有著死人一樣的無所顧忌,完全不在乎水如天的進攻。水如天刺中他們的傷口,冒出了紫色的血液,但很快就在他們的皮膚表皮上凝固了起來。那位幕後的術士一定想了什麼辦法可以阻止血液的流瀉以保存黑衣人的實力。現在他知道了,鄭王根本不在乎水如天在與不在,鄭王想要做的是斬盡殺絕。如果他和龍晟今天在宗廟斃命,那麼,小魚兒將是鄭王下一個要對付的目標。水如天驚跳了一下,不,他不能讓這一切發生。如果小魚兒要死,也得死在他的手上。他雙目中陡然寒光大熾,上身突然向後翻倒,避開了黑衣人的長刀。黑衣人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一招,刀身一落空,空中立刻變勢,竟然向水如天當胸插落。龍晟忍不住驚呼起來,他也看出了這兩名黑衣人比起上次的黑衣人實是厲害不知幾倍,一顆心再次忐忑不安,不知能否順利脫險。他試著向宗廟的大門移動,但此刻水如天和兩名黑衣人酣鬥正烈,隻需稍微靠攏他們一點,便覺得殺氣凜然侵入皮膚,他哪裏敢冒這個險。
水如天盡管彎腰如弓,卻好似胸前長了另一雙眼睛,極端凶險之下,他的身體似乎如柳枝一樣柔軟,腦袋忽然從雙腿中穿了出來,說時遲那時快,水如天的長劍已經刺破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喉嚨,而他的雙腳,踹飛了另一名黑衣人的刀子。形勢一下子扭轉了過來。被刺中喉嚨的黑衣人嘴裏嗬嗬有聲,卻不倒下,抓緊了刀子仍然狠戾地向水如天當頭砍下;另一名黑衣人手中雖然無刀,卻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同時向水如天的喉嚨插了過來。
龍晟隻覺得氣都要喘不過來,他才剛剛要為水如天喝彩,水如天卻又陷入了困境,他想上前助陣,可是,水如天的劍芒和黑衣人的刀芒交織成一張密密的羅網,他根本插不進去。正當他猶豫不決之際,局勢再次改變,水如天的身體仿佛失去了重量,猶如一片薄薄的葉子輕飄飄地斜向地麵,那把本該砍破他腦袋的長刀再次落空,與此同時,水如天手中的劍從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刺穿了執刀者的肚臍眼,執刀者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水如天抽劍,劍身一抖,幻化出無數朵劍花,龍晟隻覺得眼前一片光芒,再也看不清水如天的動作。當他的視線恢複正常時,水如天已經挺拔地站在他的麵前,從門外射進來的陽光仿佛在他的身上鍍了一層淺淺的金粉,襯得他的身材格外修長而且充滿了力量。身後,是兩名再也做不了殺手的死人,那柄製造了無數神奇的劍此刻已經銷聲匿跡。
“水如天,你真是神出鬼沒啊!”龍晟激動地拽緊了水如天的手,“如果不是你,朕今日就要不明不白地喪身在宗廟之內了。”
水如天淡淡地笑了笑,他永遠也不會告訴太子,為了今天這一刻他做了多少準備,調查了多少情況,花費了多少心血;他也不會告訴太子,剛才有那麼一刻,他差點葬身在黑衣人的匕首之下;他更不會告訴太子,他身體的某一個部位,其實已經受到了黑衣人的刀氣所傷。“太子,恭喜你終於可以實現宏願。我在這裏不方便,先告退了。”他望了望兩名黑衣人,“太子不必告訴他們水如天曾經出現過,我想,當鄭王看到你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他麵前時,表情一定特別豐富。”
“你可以和朕一同欣賞。”龍晟依然拽著水如天的手,“朕要告訴百官,你立下了多麼巨大的功勞!”
“太子,你明知道……”
“好好好!”龍晟哈哈笑了起來,想到自己馬上就能成為一國之君,他的心情實在好得不得了,“不用表現得那麼討厭吧!朕明白!”他方才說完這三個字,水如天已經倏忽消失在他眼前,速度之快,竟令他根本不曾看清水如天是從何處出去的。他麵色駭異,做聲不得。良久,他的目光之中才開始熠熠閃爍,似乎正在醞釀些什麼。
宗廟之門呀然開啟,龍晟嘴角噙著微笑,跨步而出,群臣看清楚眼前卓爾不群的人物後,一齊拜伏在地,口稱“萬歲”!唯有鄭王一人孤立在群臣之中,神色先是愕然,繼而陰沉。
“皇叔?”龍晟氣定神閑地叫道,“不知皇叔還有何指示?”
鄭王勉強一笑:“沒什麼?臣見皇上麵露疲倦,正擔心皇上呢!”
“哦,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龍晟笑吟吟地指了指身後,“來人哪,將這兩個膽大妄為企圖刺殺朕的凶手拖出去。”
群臣色變,但所有人的麵色再也及不上鄭王的變化,當他看到那兩具死屍後的表情幾乎失控,龍晟津津有味地欣賞著鄭王的神色,水如天說得沒錯,如果全國設立表情大獎,鄭王一定不負眾望摘取魁首。有一天,他會讓鄭王帶著這樣的表情,不,是更加沮喪更加敗壞的神情跪在他麵前:“鄭王真是未卜先知啊!可惜這兩個小蟊賊實在不濟。”他搖了搖頭,嘖嘖有聲,“不過,到底是誰將這兩個家夥放進宗廟朕要好好徹查,嚴懲不貸。”他龍目中忽然威光四射,群臣莫不俯首,曾經負責檢查宗廟的禁軍和太監更是瑟瑟發抖。
“皇上偶遇小驚,也許正是先皇為了考驗皇上。恭喜皇上順利過關,可見皇上果然是真命天子,上蒼所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陳王顫抖著聲音說道,他語聲剛畢,群臣齊聲大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形勢所迫,鄭王無奈跪下,低頭稱臣。龍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皇上既然安然無恙,又是初登龍椅,對於這次意外,不如小懲以大戒?”陳王繼續建議,目光卻向龍晟微微示意。龍晟一愣,立刻領悟陳王是讓他對鄭王一黨明做安撫,暗地調查。他收斂了笑容:“陳王所言極是。既然如此,一切由陳王做主。”他袍袖一揮,在眾臣子的叩首中揚長而去。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小魚兒,告訴她這裏發生的一切,告訴她自己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皇上,告訴她不日之後就將立她為後,從此和自己攜手共守江山。
他什麼都設想好了,唯獨不曾料到,小魚兒已經不在宮中。
小魚兒是被她的幹爹米秉輝帶出皇宮的,時間正是龍晟正式即位這一刻。
或許是所有的禁軍都被調去了宗廟的緣故,米秉輝輕而易舉地帶出了小魚兒。
“幹爹,小中和小北還在宗廟呢!”小魚兒被米秉輝嚴峻的神色嚇住,和幹爹分別快要一年了,她以為幹爹一直和他的朋友逍遙快活,誰知乍一看見幹爹,她幾乎要認不出幹爹來。眼前這個麵色滄桑,仿佛受盡了苦難的老人,真的就是一年前那個意氣風發剽悍勇猛的男人嗎?有什麼不祥的預感在她心裏凝聚。
“來不及了。”米秉輝沉聲說道,能夠活著見到小魚兒已是他這輩子的萬幸,他已經無暇顧及那兩個幹兒子的安危了。如今一切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