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塞文停住腳步,看著湯馬士腳邊那個被殺害的姑娘。“好吧。我的時間雖然不是很寬裕,但稍微等一下是可以的。”他的臉上露出惋惜和憤恨的表情,同時略微夾雜一點無所謂和輕蔑,讓自己的動機顯得十分明顯。牧師對他強調過,湯馬士經驗豐富,任何破綻都逃不過這個老家夥的眼睛。他不能犯一點錯。
這條路不長也不短,大概半個小時左右,他已經能夠看到穀地的入口了。正如事先所預料到的,一陣戰鬥和喊殺聲傳來。於是旅客塞文,正如一切有好奇心的人一樣,向前跑去,想去看看這個聲音的來源。
他們在這個觀察位置很好的山頭安營,度過了這一夜晚。這一晚上並不平靜。也許因為事關重大,希萊隊長布置得十分謹慎。他讓自己的軍隊偽裝成不同的身份,分不同批次偷偷地抵達這裏。每一個士兵都經過很徹底的偽裝。他們的盔甲都是磨損過的,他們的武器也換成了五花八門,即使是同樣的武器也故意使用不同規格。這些人趁著夜色靜悄悄地來,然後組成不同的隊伍,再次趁著夜色靜悄悄地離開。塞文躺在帳篷裏,單從聲音就判斷出最少有七八批人馬在這個夜晚趕來接受希萊隊長的調度。
不過這樣的程度才符合他們的需要。
“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塞文回答,他跳下馬車,如同一個充滿正義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士一般,作出打算要離開的樣子。當然,他很清楚湯馬士是絕對不會讓他就這麼離開的——他畢竟是冒著生命危險出手救援。
大滴的冷汗沿著希萊隊長的鬢腳冒了出來。他和牧師一樣低聲地喃喃說話,不過不是祈禱,而是咒罵。看起來他自以為萬無一失的布置並沒有那麼完美——因為他很清楚地顯露出驚慌失措。不是在臉上顯露出來——在臉上他依然很平靜——而是在雙眼中顯露出來。
“這不是意外的襲擊,塞文。”湯馬士強調了“意外”兩個字,“這事情很複雜,但我可以用簡明扼要的話向你解釋。我不能求助任何外來的武力支援,包括所有的領主、貴族乃至地方官員。因為很多的人都希望羅賓王子死,包括現在的統治者霍爾曼王子在內。”
“纏住他!”強盜首領下令。兩個強盜從左右兩邊包抄向塞文,迫使他暫時後退。強盜首領跳上馬車,坐在車夫的位置。那個車上的女人還在尖叫個不停,強盜首領順手把自己的劍從那女人的嘴裏刺了進去。這完全隻是因為嗜血的衝動,因為即使他不動手,那個女人也無法阻止他——那個女人嚇得動彈不得了。完成這個殺戮後,他抓起了韁繩。“駕!”他用力地舞動著韁繩。
“塞文先生……”
“事實就是如此。”湯馬士回答,“我現在隻有有限的金錢,但一旦我們完成旅途,我可以打開國庫任你選擇合適的報酬。榮譽、財富,乃至爵位和領土,一切都可以給予。如果羅賓王子不幸遇害,”他觀察著塞文臉上的任何一點變化,“那這個國家馬上就要進入一場全麵的內戰了。”
“湯馬士叔叔……”他低聲地喊了一聲。雖然聲音衰弱無力,但足以打消湯馬士心頭的陰雲。一切似乎都沒那麼糟糕,小王子殿下既然安然無恙,那麼一切就都沒什麼了。他放下這個孩子,讓他平躺在一個軟墊上,轉而麵對下一個重要問題——這個見義勇為幫了他大忙的陌生人。
那匹馬全力奔跑,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樣子。然而對一個騎士來說,他所學到的關鍵事情之一就是控製坐騎。湯馬士在那匹馬即將衝過他身邊的時候突然用自己的巨劍在馬兒前麵一擋。雖然他並沒有真的使用劍來擋馬,但足以讓馬一驚。等那匹馬四蹄落地的時候,湯馬士已經抓住了馬韁繩,而馬背上的人也無力地從馬背上滑落,跌進塵埃之中。那個人的後背滿是暗紅色,一根致命的弩箭在他的盔甲上露出半根箭尾。
這裏有必要說明一下,塞文離開那個觀察的位置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正如先前富有遠見的希萊所預料的,經過一場激烈的戰鬥後,那些混亂不堪的盜匪被擊潰了。他們死傷慘重,剩下的也失去了鬥誌,開始潰逃。騎士們開始了追擊。他們兵分兩路,一部分騎馬從樹林中比較空曠的位置前進,想繞到潰逃的敵人前方,另外一批(都是在戰鬥中失去坐騎的)則徒步緊緊跟入樹林追趕。而剩下的唯一的騎士——是誰自然不用多說——則保護著馬車從這個混戰的殺場離開,快速前進。隻要這些土匪強盜在戰鬥中表現得稍微好一點,潰逃時稍微有秩序一點,也許這場追擊就不會發生。當然,這隻是也許。
“殿下!殿下!”他急切地呼喚,深恐這個孩子在剛才的戰鬥中被土匪傷到了。幸好這個擔憂並未成為現實,小孩本身隻是被嚇昏了而已,在他的懷中蘇醒了過來,因為驚恐而顯得異常蒼白的臉上也恢複了一點點的血色。
塞文的動作輕快得如同一隻貓。他彎身斜衝,直衝向馬車。原先兩個想搶劫馬車的強盜已經鬆開了手,轉而拿出武器。強盜首領的箭射了出來,弩箭呼嘯著刺進馬車車廂的木板。另外一邊的戰鬥已經分出勝負,後退的強盜被騎士追上,幾乎被一劍砍成了兩半。
塞文原先以為這一幕(不管是希萊部下所設計的還是神祗所設計,但這個場麵真的十分巧妙)會對老騎士造成重大打擊。但作為一個騎士,湯馬士經曆過無數次的戰鬥。他在高山上和獸人、地精的龐大聯軍作過戰;在森林裏和精靈的神箭手交過鋒;在地下隧道中迎戰過矮人和黑暗精靈;在平原上和同屬人類的敵國軍隊生死相搏;他在白晝挑戰過邪惡的魔法師;在黑夜中對抗過吸血鬼。在這些戰鬥中,在他這麼多年的歲月裏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陣亡同僚的屍體。湯馬士對著屍體默哀了一小陣,這批部下的全部犧牲讓他黯然神傷,但他馬上就重新振作起來,想到自己所擔負的神聖職責。
塞文和湯馬士一起向聲音來源看去。遠處一匹快馬絕塵而來,馬背上伏著的人身上閃亮的盔甲說明了他的身份。湯馬士走到路中間,準備迎接他的部下。但他馬上發現事情並不大對頭,因為那個騎士始終趴在馬背上,並沒有坐正身體。
塞文嘴上輕鬆,心裏卻十分緊張。一切一切的關鍵都在這一刻了,湯馬士必須主動邀請他。否則前麵一切的詳細布置都將成為一場空。湯馬士正看著地上陣亡袍澤的屍體,背對著塞文,所以一點也不知道這個旅行者先前慵懶厭煩、漠不關心的目光一瞬間變得緊張而敏銳——當然更不知道這個變化的真正意義所在。死去騎士的鎧甲有眾多劃痕和凹點,身上也有多處傷口。證明他並非是意外地死在一枝弩箭下,而是在一場激烈的戰鬥中陣亡的。湯馬士彎下腰,用手輕輕合攏戰死者依然睜大的雙眼。
時間在平靜中一點點地流逝。湯馬士已經處理完了自己的傷口,而他所期待的部下卻毫無音訊。他不曾預料到要等這麼長時間——不過戰鬥中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拖延並不值得奇怪。湯馬士並不擔心敵人的詭計。久經戰場的他,對於有計劃的撤退和真正的潰逃之間的區別是十分清楚的。那些土匪們逃跑的樣子就清楚地說明這並非圈套。正如希萊所預料到的,哪怕是湯馬士這樣老奸巨猾的人也無法看透這個謎團重重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