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你先咬我?!”她瞪著眼,頸上還有他留下的吻痕,臉上卻是一副怒氣衝衝的神色,“臭商死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下去!下去!不許在我床上!”
他還來不及回味方才軟玉潤香的銷魂溫柔,就給從熱被窩裏趕下了床。
第二天,杜府所有人都對少爺脖子上的牙印報以異樣目光。
杜乙商隱約聽到:“想不到少奶奶那樣嬌弱的樣子……”
柔兒在服侍紀綾穿衣裏,目光觸到如玉脖頸上的微紅印痕,仿佛觸到烙鐵一般,手指一顫,手裏的外衫掉到地上。
“少、少奶奶,你和少爺……”
“不要跟我提他!”紀綾氣鼓鼓道。
柔兒咬住唇,才能阻止滾到嘴邊的話,和那在胸中如火焚般翻騰的痛楚。
少爺對她這樣好,她竟然還不領情。
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這個傻瓜。
你憑什麼獨占少爺的柔情?
一個個的念頭在她腦海裏翻滾不息,梳發的手上無意識地用了力,扯得紀綾頭皮發痛,叫道:“痛死我了,不梳了不梳了,你們都壞死了。”
她就那樣披散著頭發出去了。
杜乙商總算找到一條狐皮圍脖遮羞,回房路上見到長發披散滿麵怒容的紀綾,忙問:“怎麼了?”
紀綾不理他,繼續往外走。
他連忙拉住她,“姑奶奶,誰得罪你了?”
“你!你們!你們都欺負我,我要回家!”
她被圈在他胸前,淚眼汪汪,委屈萬分,擂起兩隻粉拳發泄怒氣。
杜乙商一麵承受,一麵道:“我才熬了梅花清粥,你不要嚐嚐嗎?吃完再回家也不遲。”
吃完紀綾便忘了剛才還嚷嚷著要回家了,腦子裏隻忙著點中午的菜式。
“……貴妃雞!酒釀鴨子!芙蓉錦帶!啊,還有上回吃的菊花魚頭!嗯,還要什麼?”她掰著手指算。烏溜溜的雙眸全神貫注地思索著菜名,臉上煥發出粉嫩的暈紅,雙唇是鮮潤的嫩紅,盈盈地,仿佛要滴出水來。
想到昨夜的吻,他的心頭一蕩。
綾兒,就這樣吧……就這樣下去吧……隻要你開心,隻要你快樂,我們不要去想別的了……就這樣吧……
這些天,幾乎有一半時日耽擱在蘇家的書房裏,同誠叔把年下的賬目對結,到今天才算完工。杜家下人都在說,少爺對自己家的事情都沒這麼上心過啊!
“少奶奶呢?”
杜乙商進門便問,一手解開身上的披風。
柔兒接過那件衣裳,答道:“在書房。”
“在書房?”杜乙商皺了皺眉,“怎麼讓她去了書房?我不是交代過,不能讓少奶奶看書嗎?”他一麵說,一麵便往書房去。
書房裏燃著火爐,溫暖如春,紀綾手上拈了一隻蜜餞往嘴裏送,一麵翻著手裏的東西。
滿桌子都翻出些賬本來。
“綾兒!”乙商大步上前,搶了她手裏的書,“你在幹什麼?!”大夫說她不能再傷神勞思了!好在紀綾還能一臉自在地吃蜜餞,這讓他懸起來的心放下不少,他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走,我們放煙火去!”
“好啊好啊!”紀綾快活地跟著他去了。他暗自長舒了一口氣。
可第二天,早起便不見了紀綾,竟然又在書房找到了她。可憐的杜乙商隻好請了幾個雜耍到杜家熱鬧了兩天,總算分了她的神。
可是第五天上,紀綾又跑到書房去了。
“你在做什麼?!”
這樣三番四次跑進書房,都快把杜乙商折騰得吐血。
“沒什麼呀……”這個元凶仍然安安穩穩地一手清茶,一手蜜餞,外加把所有賬本翻得一團亂,“我隻是喜歡這裏嘛。”
“這裏有什麼好?”杜乙商努力控製自己不要一把火燒了書房,耐著性子,在她麵前蹲下,循循善誘,“我們去做香囊。”
“不想去。我就想待在這裏。”紀綾喝了口茶,閉上眼睛,“我很喜歡這裏的味道,書香,還有墨香,特別好聞。還有這些本本也很有意思。”雖然她不明白這是拿來幹什麼的,但是,就是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親切感,看著它們,心裏似乎有種很遙遠很遙遠的記憶……好像有些人影在這屋子裏,或坐,或立,或者說話,那聲音溫和而慈祥……
是誰的聲音呢?紀綾想不起來了。但她知道,她很喜歡那個聲音。
“我發現有很多事情,自己都想不起來。”紀綾有點歎息地說,“像,我們是怎麼認識的?我們認識多久了?我爹呢?為什麼我沒有爹?我爹長什麼樣子?”她很惆悵地低下了頭,“從前的日子,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像是白活了一場……”
她每說一句,杜乙商的臉色就震動一下。她的話說完了,杜乙商臉上的血色也褪盡了。
她的記憶,就是她的人生啊!
人的一生,如果不再有記憶,那麼就算活上幾十年,同一個呼吸之間有什麼區別?
在她失落的記憶裏,雖然有數不盡的賬目與瑣事,可是更多的,還是她和親人們的過往。
在她失落的世界裏,有她的父親,母親,有她天真爛漫的童年……
杜乙商慢慢地站了起來……綾兒縱使失去了記憶卻依然對書房這種環境如此眷戀,那麼,在蘇家的書房裏,一定有她不願意忘記的。
就如同自己小時候,闖了禍,母親把自己從父親的巴掌下拉進懷裏一樣;就如同自己調出第一品香粉的欣喜與得意一樣;就如同自己交到像安承風那樣的朋友一樣,就如同自己在湖上第一眼見到綾兒一樣,就如同那些個在海上顛簸的日子一樣……這些每當想起臉上便忍不住浮現微笑的記憶,都是人們一生之中至死也不願遺失的珍寶。
他,怎麼可以這麼自私?為留下一個可以全心全意陪伴自己的紀綾,便拒絕給她尋回記憶的機會?
不,不不……他的背脊冒出一片冷汗。
“綾兒……”他對說微笑了一下,有些虛弱更有些傷感,“過完年,我帶你去京城吧?”
“京城?”
“是啊,京城。一個很大、很好玩的地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慢慢恢複,目中隱隱有堅定光芒。
是的,他決定了。
還她記憶,還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