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乙商便道:“嗯……從前,有座山……”
“這個你講過啦!換一個!”
“啊,有一個和尚獨自住在山上,每天下山挑水……”
“我也聽過啦,再換!”
“……”杜乙商抱起她,“那我講一個男人的故事給你聽吧。”
“什麼樣的男人?”
“跟我差不多……”
“哦,講啊,快講啊。”
“這個男人會做香粉,滿城的姑娘都喜歡他……”
“哈哈,你不會做香粉!”
“是,我不會。但那個男人卻很會哦。許多人都喜歡他,他很開心,也喜歡許多人。直到有一天,他在湖上見到了一個姑娘……”
紀綾聽得入神,見他停下來,便搖搖他的胳膊催他。
他的眼波迷蒙,仿佛心神都醉了,他輕輕道:“那天是個好天氣。岸上桃花正豔,柳絮正濃,湖上碧波蕩漾,無數輕舟畫舫擦身而過。是遊湖的好日呀。全揚州城的少年男女都到湖上來玩,無數佳麗都向他擲來定情物,他卻看見了一位坐在船艙裏的姑娘。她不在船頭玩,就那樣坐著,手撐著頭在那兒發呆。太陽照在她臉上,那個男人看了,不知怎地,一顆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撥動了,仿佛‘錚’的一聲,那麼一聲響,震得他自己都呆了。”
紀綾一臉神往,“那姑娘當真那麼漂亮?”
“是啊,那個男人就寫了兩句詩給她,卻給她扔進了水裏。他又是高興又是難過,找人打聽出那位姑娘的姓名家世。誰知那位姑娘不是平常人呢,為了治母親的病,竟然獨身去波斯尋靈藥龍珠……”
“波斯?”
“嗯,那是一個離揚州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個男人也跟了去。嗬,那位姑娘聰明一世,卻犯了個大糊塗,綾兒,你猜猜看,那位姑娘見了那個男人,會怎麼樣?”
“嗯……請他吃東西……”
“不是,她把他當成了女人。”
“嗬嗬,她好笨。”
他輕點一下她的鼻尖,“是,她好笨,簡直笨死了。兩個人還一路同床共枕到了波斯。直到那個男人為了拿龍珠而做一種香粉,旁人才有空告訴她,其實他是個男人。這下她生氣了,不理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也沒辦法呀,心想,隻要能達成她的心願,她就會開心了吧?於是他就進王宮偷龍珠……”
“啊,偷到了嗎?”
“你說呢?”
“一定要偷到啊,不然她會一直生他的氣。”
“啊,被我的綾兒料到了。雖然他差點被巨蟒纏死,又差點被暗箭射死,但總算拿到了龍珠……可當他回來時,卻發現那個姑娘頭流鮮血,整個人倒在地上。偏偏那個時候又來了許多士兵要捉拿他們,沒有辦法,他就帶著她飛起來了……”
“啊,他會飛嗎?”
“他一飛,那些波斯人就嚇壞了,以為他是天神,就放他們走了……於是他們就回到家鄉,兩個人結成了夫妻。”
紀綾心馳神往,靠在他肩頭,小臉興奮得微微發紅,“這個故事真好聽。”
杜乙商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發出一聲無聲的歎息,接著道:“可是,後來那個姑娘大病了一場,什麼事情都不記得了。”
“連他也不記得了嗎?”
“嗯,什麼都忘了。忘了他們一起共船的事,忘了波斯王宮的事,連家人都忘記了……不過,因為什麼都不記得了,她反而過得更開心。從前的她,總是記掛著家人,記掛著生意,又記掛著人心難測,那個時候的她好辛苦……甚至每個姑娘都高高興興地遊湖的日子裏,她也一個人獨自坐在船艙裏發呆。可是現在,她什麼也不操心,老天爺下一場雪就夠她開心一整天,綾兒,你說這樣好不好呢?”
紀綾低頭想了一會兒,道:“她自己開心了,別人卻難過了呀!”
“為什麼?”
“要是你忘記了我,我會難過的。要是我娘不記得我,我也會難過的。”她一本正經。
杜乙商心頭一震,“可是她那麼開心,真正喜歡她的人,會希望她這樣開心下去。”
“那又不是真的開心。什麼都忘記了,她也不是真的她了。那個姑娘啊,就像是做夢一樣呢,夢裏麵的開心終歸是夢裏麵的呀,遲早要醒來的呀!”
杜乙商的臉色一點點發白,他重新審視靠在他懷裏如癡如嗔的紀綾,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喂,你發什麼呆?”
“綾兒,倘若你是那個男人,你會怎麼做?”
“讓她把他想起來呀,不然他多難過啊!等她想起來了,他們可以一起講故事聽故事,一起玩雪,多好啊!”
杜乙商長長地歎了口氣,“可是,隻怕她真的想起來了,他就沒法子講故事給她聽了。”
“為什麼?”
“她要忙她家的生意,照顧她的家人,她想得太多,腦子裏的傷又會複發,人又昏迷……整月整月地昏睡,無論怎麼叫她,無論你說什麼,她都聽不見……”他的聲音裏有控製不住的顫抖,像風中的樹葉,懷抱著凋零的恐懼,“雖然她人躺在你看得見的地方,可是你不知道她到底在哪裏,她在想什麼?你聽不到她的聲音,看不到她的眼睛……”他說著,抱著她的雙臂越收越緊,仿佛害怕一個鬆手又會失去,“那樣的日子,那樣的等待和守候,他再也不想經曆了……”
“哎、哎喲……你抱這麼緊幹什麼?我都快喘不過氣來啦!”她瞪他,他卻像看不到她的惱怒似的,雙眼充滿了欲癡欲狂的神情,頭低下來,狂熱地吻到了她的唇上。
她瞪大了眼睛——
他、他在幹什麼?!
在玩什麼?!
她快喘不過氣來,他吻得更深,抱得更緊,像是要把她整個地嵌進自己的身體裏去。她覺得自己仿佛要在這樣的灼熱氣息地化成碎片,飛快融化了。
“綾兒……”
他低吟,灼熱的唇落到她的脖頸,手摟著她,伸進她衣衫。觸到一片仿佛要融化的溫潤,整個人都要炸開了,他解開她的衫子,忽然脖子上傳來一陣劇痛,疼痛讓他在情欲中清醒,愕然地抬起頭,發現一雙充滿了怒氣的眼睛。
“你欺負人!”她憤怒地控訴,“講故事講得好好的,突然就咬人家!”
他摸摸脖子上明顯凹下去的牙印,苦笑,“咬人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