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2012年1月9日(1 / 2)

指揮若定:

經過這幾天的治療,母親又開始指揮若定,對我,對甄叔叔,對醫院裏的醫護人員,包括她應該吃什麼藥、喝什麼湯,我們走路的速度與腳步的輕重。

一切都說明,她正在好轉。

2012年1月10日;

父母不等我們:

近一周我都住在醫院,我決定等查完房,回家給自己取些換洗的衣服。

剛進家門,就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主治醫生告訴我,血象報告非常令人不安,血小板隻有七千單位。報告結果說明,隻要有任何出血現象就可能導致出血不止、危及生命。導致這個突如其來的結果的直接原因可能是,母親瞞著我們服用之前剩下的特羅凱,一種口服的化療藥物——她始終在做著治愈的努力。

我趕回醫院,主治醫生在病區走廊裏截住我,在醫生辦公室裏我再一次看到了病危通知書,我被要求在上麵簽字。我腦子裏一片空白,依著指點在通知書的空白處填寫母親和我的名字,還有日期。

回到病房,上午的陽光灑滿整個房間。母親昨日臉上的光彩不再,她疲憊地緊閉雙眼,眼圈烏黑、皺紋滿布,兩頰明顯塌陷。我極少看到母親這樣的神態,她總是神采奕奕、笑容盈盈、雷厲風行,所以她一輩子都在抱怨我的散漫與拖遝,我們之間時不常地因此烽煙四起。她是那麼愛美,就算在病床上也要穿戴整齊,體麵而不失優雅。此刻,帽子邊沿露出的白發越加襯托了疲憊、憔悴、極度虛弱的病容。

她說她需要吃一些富含營養的食物,於是我不得不把她留在病房,我決定去離醫院最近的雙陽家尋求幫助。後來我才知道,母親是看出了我內心的慌亂,堅持讓我離開,保證說在我離開的時間裏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就像在北京的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擔心我不在她身邊,她會不會突發意外。離開病房的時候,我也擔心在某個瞬間我不願意看到的結果成為現實。我想象著,三十年前,母親也有無數個時刻不得不離開病榻上的父親,那時,她是不是像我一樣,或者比我更加不安與不舍?

還沒有走到雙陽家的單元樓,就聽到有人喊我,回身看到剛從農貿市場回來的雙陽爸爸,那一刻我不想再克製自己的情緒,眼淚嘩地流了下來。“沒關係,病危通知隻是醫院對病人家屬的例行告知。血小板低我們就想辦法把它補上去。”雙陽爸爸向我晃了晃手裏提著的袋子,裏麵裝著他剛剛從農貿市場買來的排骨和一些蔬菜。“有事就跟叔叔阿姨說,別把自己當外人。”自從母親生病,他無數次這樣說,其實,這二十多年來,我一直沒把自己當外人,所以,我也才會唐突地要求他們家給母親做一頓午飯。其實,這個突如其來的任務,對於年近古稀的兩位老人來說不免手忙腳亂。我伸手挽起雙陽爸爸的胳膊,就像小時候挽著父親的手散步,眼淚還在止不住地流。這個做了一輩子外科醫生的男人無數次麵對過生離死別,職業訓練造就了他的冷靜與內斂,此時,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我這個晚輩。

在不長的回家路上,我努力讓自己平靜。

雙陽爸媽都是父母大學的同學,五十多年來,不論是同住一座城市還是各處異鄉,不論兩家人時而親密無間還是時而音訊疏離,每個人的心裏都有著親人般的牽掛。作為同齡人,兩位老人麵對母親的意外患病一定是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