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處在身強力壯、精力充沛的年齡,應該擔負起對他們體貼照顧的責任,而不該給他們風燭的年月裏平添焦慮和不安。
推開家門,雙陽媽媽正在廚房裏忙碌,因為耳背,直到我們走到跟前,她才猛地回身看到我們。她一把把我攬進懷裏。伏在她古稀單薄的肩上,我再度釋放自己的情緒,嗚嗚地放聲大哭,眼淚順著兩腮流到她的身上。她大聲地說:“哭吧哭吧,這些日子家裏也沒個人分擔。”
哭夠了,我們三個分工有序地在廚房裏準備午飯。
二十年前的無數個場景不斷在腦海裏回放。那時,他們剛剛送走了上一輩,接過一家之主的權威;兒女們都已長大,但還需要再扶送一程;醫院的病房裏,他們是讓病人康複的希望和保證。有個假期我幾乎是在他們家度過的,所以我像熟悉父母一樣熟悉他們每天的生活。即使是短暫的午飯時間,雙陽媽媽也要親自去菜場買菜,然後給全家人做一桌豐盛的飯菜,她不能容忍我們毫無章法地胡亂對付。雙陽爸爸總是沉默地看著我們胡鬧,在這個家裏,很少聽到他的聲音,但他總是在那裏,作為一個父親,威嚴而不失慈愛。
而今,雙陽爸爸的頭發明顯稀疏了,腰疾使他的身體有些微微的彎曲。雙陽媽媽已經不能再給我們做一桌美味的飯菜,即使最簡單的一道家常小炒也會鹹得讓人難以下咽,另外,耳背讓她更加急躁。重新回到他們身邊,好像這些年從來沒有分開,與二十年前那個假期相比,我覺得自己更像是這個家的一員。隻是,他們的衰老是肯定的。
雙陽媽媽在我們進行準備工作的時候,不斷地重複著那些無數次被否定的提議:“是不是在炒蓮花白的時候加一個西紅柿?”她再三把西紅柿從冰箱裏取出來又放回去,不厭其煩。“傻丫頭,現在也會做家務了。”她用讚許的目光看著我在廚房裏的表現,心裏一定不止一次地想起當年那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姑娘。雙陽爸爸在一旁抽著煙,有一句沒一句地與我閑聊,但絕口不提母親的病情,隻描述他在農貿市場如何跟攤主討價還價。
中午趕回家的雙陽把我和做好的排骨湯送回醫院。他告訴我,臨出門時雙陽爸爸叮囑他說:“讓她千萬別把自己當外人。”我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雙陽駕駛著汽車,目光始終看著前方。“我也要麵對這樣的一天,麵對父母的生老病死。”雙陽如今在事業上已勝他父親一籌,但不論工作還是生活遇到問題,他還是要回去找老人傾訴。“他既是父親,又是老師,還是朋友。”雙陽說到他父親時總是這樣表述。也許,就在這一刻他也直麵了一個事實——父母不等我們,他們總是要先我們而去。
如同父母一樣,我們要像真正的家長一樣去麵對兒女的成長,生命就這樣不斷地循環。然而,我們多麼希望永遠是父母的孩子,永遠也不長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