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叔的王妃是藥王的傳人,可製天下奇毒,無色無嗅,銀針也檢驗不出。”見清冷笑,小小年紀,已經在皇族爭鬥中茁壯成長起來,言語之間已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麵對血型殺戮已是麵不改色。
廳中人頓時劍拔弩張,郡王身後的親信紛紛護著他,大呼道:“攝政王!”
太後把見清、見佑拉到身後,冷冷開言道:“統統將兵刃放下,哀家饒你們不死!”
仿佛是驗證我的話,朱雀門外忽然響起潮水般的呐喊聲,號角的聲音響徹長天,夜空似乎都被這清洌的聲音震動,然後是更沉悶更遙遠的聲音——那是信親王的大軍在用巨木撞擊朱雀門。
郡王眼中閃爍著莫測的神光,仿佛在驟然間明白了什麼,看著靳餘道:“靳餘,孤王一向信任你,你也背叛我?”
靳餘不動聲色道:“本官蒙受太後恩典,得娶亞蘭為妻,要效忠也是效忠皇上。”
嗬嗬,女人,原來你也是為了女人!”郡王騰得站起來,凝住了身形。最後,他狠狠的問我:你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太後恬靜的立在那裏:“我為了我的兒子。你呢?你做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郡王突然仰麵大笑,笑了好一會兒,一口血噴湧而出,慢慢倒在地上,緊閉雙眸,氣息漸漸微弱,道:“皇位?女人?……死在太後手上也不算冤枉。”一抹笑意,在他的唇角漸漸凝固。
太後怔怔地看著靜靜合眸的他,淚水無聲滑落,溫潤濕涼,至死,他始終沒有對我表露半分對毒害自己的人的怨恨和不甘,有的隻有迷茫。
這個東西一切卻隱忍於心的皇長子,這個曾經在朝堂上呼雲喚雨的攝政王,竟是如此與我永別。
靳餘環視殿中諸人,冷冷道:“願意追隨太後與皇上的,向前走一步。”
他說此言,果然有人試著向前了一步:“奴才家中尚有高堂父母,願意追隨太後與皇上。”
郡王身後數名侍從麵帶憤恨之色,互相對視一眼,紛紛撲向前倒撞向侍衛手中的刀劍,血濺當場。
不!斜刺裏衝出一個人來撲在郡王身上號啕大哭,我仔細一看正是釵環散亂的德太妃,她絲毫沒有昔日的端莊儀態,隻如一個失去了丈夫的婦人一般,仿佛要哭盡一世的辛酸,“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愛她……為什麼要離開我?不,我不要你死,活過來,活過來!”她瘋狂地搖動著郡王的身體。
太妃,請自重!”靳餘派人上前將她脫開。
瘋子,我們都是瘋子,我們,”德太妃笑著遙遙一指龍椅:“為了這個位置,我們什麼都肯做,什麼都舍得。他費盡心思,但他沒有那個命坐得一時半刻,今時今日這一切,都是報應!報應!”
德太妃尖利的笑聲回蕩在殿中,旋即被轟然的巨響湮滅,朱雀門終於被撞開來,潮水般的聲音直深處湧過來,鋪天蓋地的湧過來。德太妃站在大殿正中,娉婷而立,仿佛弱不禁風,她漠漠含情地看著死去的郡王,喃喃地道:“你那麼愛她,為了她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寧願當個有實無名的攝政王……可是你忘記了,她不隻是個女人,還是皇帝的娘……”殿堂的光穩和得幾近透明,透過鮮豔的喜色,縱然是時光如白句過隙,縱然世事全非……德太妃的眼眸依舊如當年初見時一樣,讓她恍如纏綿在一個極溫柔的夢境裏。她一瞬不瞬地望住郡王:“你曾經答應過我,會隨時隨地來看我,但是現在你就這麼走了,太後以後的日子應該怎麼過下去?……當一個人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時,她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她心裏麵已經再無情意……”
太後第一次正視這個女人,而她隻是靜靜的立在那裏,仿佛激流中的一方青石,怒瀾狂濤之後,仍舊巋然不動。
太後站起身來,紅袖飄落,望著德太妃,道:“其他的本宮就不說了,隻有最後一條,攝政王謀亂,最後一條就是德太妃與皇長子廣陽郡王德熙就戮。”
德太妃抬起頭來,眼中一片水光,道:“最後了,最後隻剩下你一個人,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漸漸,除了自己,你誰都不信了,哈哈哈哈……”
太後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閉上眼眸,良久,才轉身離去,身後傳來兩聲鈍響。
次年,平盧節度使兼營州刺史信親王以“清君側”為名揮軍南下逼進京師,誅殺權臣原攝政王郡王及其親黨。九月初一日大朝,信親王上表自請前往駐防營州。太後當庭允之,此後信親王一生守衛邊疆,未再踏足京師半步。
三月,左相宇文方小事獲罪,後下令褫奪官爵,準其告老還鄉,以翰林院大學士俞放舟為左相。
四月,新帝大婚,以建武大將軍辛梓孫女辛儀為後。
九月,雲中郡王暴病而亡,後大痛,帝下旨追為太子太保
天馭八年五月,太後還政於新帝,重修普濟寺,並前往歸隱。
新帝幼年被殲人所害,身負重傷,雖經太醫救治,然舊患難除,於天馭九年三月駕崩於祥麒宮,無嗣。
之後,群臣擁戴太後另一嫡子禮親王李見清繼位,改元青龍,即為後世文帝。
營州,信親王府。
天氣愈加寒冷,連空氣中的時光都似被凍結住,柵格窗外的新雪也飄得格外緩慢起來。有細小的雪花擦在窗紗上,摩挲出“噝噝”的響聲,因積雪反射著晌午的光線,頗有些明亮刺眼。信王目光卻落在院子裏的一樹紅梅上,王妃柔聲問道:“今年的蜜心臘梅開的不錯,骨朵也很精神,讓人折幾枝進來放著可好?”
隔著千山萬水,她孤單嗎?寂寞嗎?自己與她的距離已經是永遠無法逾越了。
正在出神的當兒,信王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住,低頭一看,原來是三歲的小女兒,微微帶著嗔怪的目光:“爹爹總是心不在焉,娘在問爹爹話呢。爹爹過幾天是不是又要到關外巡視啊?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這是他當年離開京師時,她贈他的一句詩。
信王笑了起來,也許,他已經忽略的嬌妻愛女太久了。
爹爹這趟就不去了,留在府中陪陪你們母女。”信王笑著摸摸女兒的頭,和藹地說道。
聽了他的話,王妃笑了起來,眼光中有淚光閃爍,這麼多年,她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縱然他心底深處仍然對她念念不忘又怎麼樣?能夠常伴他左右的始終是自己母女二人。
由愛生憂患,由愛生怖畏;離愛無憂患,何處有怖畏?是故莫愛著,愛別離為苦。若無愛與憎,彼即無羈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