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錢稻孫:生平、學術和思想(3)(1 / 3)

張鐵錚60年代初到八道灣,常遇見的兩位就是徐耀辰(祖正)和錢稻孫,張稱其二位為知堂生死不渝的老友。關於錢稻孫,他留下如下記錄:“錢稻孫,民初與魯迅先生關係亦不淺。他與錢玄同為本家,曾為北平大學校長。1956年魯迅逝世20周年大會在北京政協禮堂召開,周與錢被邀參加,會前在休息室周僅與錢頻頻交談,頗為與會者所矚目。我在周家遇到錢先生時,知堂老人為我介紹說:是稻孫先生。錢蓄著山羊胡須,麵貌紅潤。冬日外穿藍色團花馬褂,一如二三十年代的人物。周錢二位在日本文化界的名聲亦頗大,1962年,早年曾遊學北京大學的日本文化名人,著名的漢學家吉川幸次郎先生有詩懷舊曰:‘春明舊事盡推遷,夢到街西柳色妍。八道灣連臭皮巷,遺黎我欲問周錢。’臭皮巷後改名受璧巷,錢曾居。末句周錢正指周作人、錢稻孫也。這真是酬知無地,空悲途遠,友誼之深,可以概見。而‘遺黎’二字,更恰合二位身份,可稱奇句。”吉川幸次郎在1951年時在懷念與錢稻孫的交誼時曾無限傷感地說:“戰爭吹散了一切。C教授因為協助日本軍政下的偽政府,而在戰後被中國政府宣判為戰爭罪犯。他們一家到底怎樣了,我一點消息也沒有。”10年後,他仍然懷戀受壁胡同的時光,可惜受壁胡同的主人無法知道他的情誼,正在認認真真地完成出版社交給的翻譯任務。

6.酒和性情

1912年錢稻孫初到北京,隨父親錢恂到廣和居,廣和居的老夥計高聲呼喊“錢少爺來了”。錢稻孫以為是在叫他,但實際上是在叫父親錢恂,原來錢恂當年隨錢振常居京時,就是廣和居的常客。但錢稻孫很快熟悉了這一後來因魯迅而被人記住的飯鋪。在魯迅的日記中留下了密密麻麻地與錢稻孫“同飲於廣和居”的記錄。如果說錢玄同在圈內是以談興好聞名,錢稻孫在圈內則是以酒興好著稱,當年教育部的同事,多曾充當過錢稻孫的酒友。到了清華以後,錢稻孫酒風不改。

1931年,浦江清在清華宴客,坐中有葉公超、俞平伯、朱自清等共9人,已是前輩的錢稻孫喝得略有醉意後,意興風發,在眾客人散盡後,與趙萬裏、浦江清徹夜臥談,熄燈以後“繼之以燭”。吉川幸次郞如此記憶著錢稻孫喝酒的細節。在其結束留學回國前夕,錢稻孫在家中設宴為其餞行。“C教授在酒量上也很有名,那晚,在喝了許多杯之後,他又說:‘拿大杯來!’傭人拿來杯子後,他說:不是這種,去拿更大的那種。結果,傭人拿上一種十分精致的大杯,我們倆又一起喝了不少紹興酒。”喝酒與聊天是相隨的,1949年以後除了周作人,錢稻孫已經沒有了聊天的對象。那時除了嚴謹的工作以外,錢稻孫的開懷時刻也許就是同周作人聊天。從受壁胡同九號出門東行,在胡同東口外的報子胡同搭乘105路無軌電車,經過平安裏和護國寺兩站,就來到新街口的八道灣。“錢稻孫每次總是自帶一小瓶酒,自斟自飲,邊同難友海闊天空地神聊。周作人並不陪著老友飲酒,他操著濃重紹興口音的藍青官話,聊得同樣起勁。”

不過,好酒的錢稻孫性情並不激烈。和父親錢恂與小叔錢玄同相比,錢稻孫的性情實際上是相對溫和和理性的。錢稻孫初到清華不久,吳宓曾為一直讓他苦惱的愛情問題向錢稻孫請教。於是就在日記中留下了一大段錢稻孫的意見。“與錢稻孫談宓之悲苦心情。錢君以數事勸告宓實行。(一)勿徒為sentimental及sensitive(多愁善感及敏感的),而當為cynical及objective(嘲諷的及客觀的)。(二)與無論何人交,友誼不可太深;太深則易爭鬧而自陷於悲苦。又幫助友人,隻可為相當盡力,不可犧牲一已,以全力圖之。(三)凡事不可鑽入太深,辦事、讀書、用情均然。如已深,則急宜抽身鑽出,猶可自救。(四)宜移家至清華,稍慰寂寞。

心一似頗賢,當可調和宓之性情雲雲。錢君所言,皆經驗之談。”這幾條既是錢稻孫對吳宓的建議,也可以看作是他自己的為人處事之道。這其中頗有幾分周作人“衝淡”的影子。客觀的態度、對直接感情的克製,漫想起來,錢稻孫對日本文化的欣賞、對日本人和偽政權的順從迎合,似乎多少都和這樣的思想方法有些關係。

7.夫人與子女

吉川幸次郎與錢稻孫夫人包豐保雖說一共沒見過幾次麵,但卻有著極好的印象。在那次他臨回國之前的餞行宴會上,他第一次見到包豐保。“C君在家中為我設宴送別,C夫人親自下廚,座中,C夫人走上桌邊,好像是有什麼要事要告訴夫君,這才互相照了個麵,作了介紹。一看就是南方人,肌膚細膩姣好,那年輕的樣子,決不像生過10個孩子的母親。”後來,包豐保到日本看留學的兒女們,吉川幸次郎又有這樣的印象:“C夫人話很少,偶爾有的,隻是對陪同者的我,還有對兒子的照拂、體貼。”吉川幸次郎的印象其實很是準確。在包豐保孫輩的記憶中,祖母或外祖母就是一位和順的持家主婦的形象。不過如此溫柔和順的家庭主婦也曾扮演時代先鋒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