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原來載葉琪楓的馬車,不過現在被載的人換成了卞胥。黑臉大漢緊盯著他的臉,表情好生嚴肅。車裏還坐了個棗衣人,見狀便道:“真不明白這小子有什麼了不起的,竟然是錢家五個候選女婿中的一個,隻不過是個小白臉,還有點娘娘腔。”
黑臉大漢忽然歎了口氣,眉頭皺得更深了。
棗衣人輕拍他的肩道:“木大哥別愁,七姑娘這麼急著抓這小子隻是怕他四處張揚,不會有其他用意的。”
“要保住一個女人的名節,隻有兩種方法,一是嫁給他,一是殺了他。不知小姐會選哪樣。”
棗衣人的眼睛亮了起來,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這黑臉大漢姓木名嚴,暗戀他家小姐多年,但一直不敢表明,此次小姐在棗林溫泉沐浴時被這小子撞見,看了她的清白身子,事後小姐也不像是氣急敗壞的樣子,卻吩咐下屬快把他抓回去,看情形竟似還有幾分中意他。難怪木嚴會擔心成這樣。
棗衣人輕咳幾下,壓低了聲音,“既然如此,小弟倒有個想法,就不知道木大哥肯聽不肯聽了。”
“怎麼說?”
“這小子出身神秘,誰也不知他是從哪冒出來的,又隻是孤身一人,想必沒什麼朋友親屬,如果他在上京求婚的路上出了點什麼意外死於非命,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隻要他一死……”
木嚴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位昊子三兄弟竟會給出這麼歹毒的計謀,連聲喝止道:“這怎麼可以?此人罪不至死,這種想法萬萬不可,你別再說下去了。”
昊子三尷尬一笑,“小弟隻是隨口那麼一說,木大哥莫要動氣。既然這樣,就安安分分太太平平地送這小子去見七姑娘吧。唉,雖說是個小白臉,但模樣生得俊,有些女人就愛這樣的……”
木嚴的眼角不停地抽搐著,顯得很是猶豫不決,昊子三見他已有些心動,便趁熱打鐵道:“其實木大哥你這樣想,這小子這麼狡猾好色,也不是什麼好鳥,若是將他除去,也可算是給江湖除了個大害。他巧言令色,若是待他見了七姑娘,憑他那張嘴,七姑娘即使本來想殺的也會被他說得心軟,這女人的心一軟,可就大大地糟糕了。他若成了我們龍門的女婿,我們這幫兄弟往後可怎麼活?再加上他是錢家看中的人,若他到時候腳踏兩隻船,你想想,到時候七姑娘該有多痛苦……”
“別說了!”木嚴把手握得咯咯響,咬牙道,“你說得對,我們要防患於未然!無毒不丈夫!”說完從腰中抽出了刀,正要往卞胥脖子砍去時,突然肋下一麻,手中大刀頓時脫落,整個人歪倒在了軟塌上。
一旁的昊子三剛待驚呼,臉上也被人拂中,鼻子裏聞到一股香香的味道,全身的力氣就那樣瞬間散盡,也倒了下去。
兩個原本坐著的人倒下去了,那個原本躺著的人卻坐了起來。隻見他一掠額上的散發,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嘻嘻笑道:“好一個無毒不丈夫啊,這回可真讓我大開眼界了一番。”
木嚴和昊子三雖是倒下了,但神誌還是清醒的,眼見那個明明被迦洛連點了七八處穴道的卞胥竟然能動了,不但能動,還反過來製住了他們自己,當下心中大駭。這少年究竟是誰,怎會是這麼可怕的角色?
卞胥看著昊子三,搖了搖頭,再看看木嚴,頭搖得更加厲害,“嘖嘖,龍門怎麼會有你們這幫笨蛋加敗類?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符。難怪近幾年都庸庸碌碌,無所作為。除了迦洛那個敗家子外,龍門這一代的人都不成氣候得很,真令我失望。”
木嚴咬牙道:“迦……迦二爺不是我們龍門的……”
“他不是,當然不是,他若是你們龍門的,你們這幫牛鬼蛇神通通都得滾蛋。龍如意那妞空長了副漂亮軀殼,選下屬的眼光卻實在不怎麼樣,竟然挑了你這麼個笨蛋當堂主。你難道沒看出來,這昊子三使的是借刀殺人計,想趁機除去你嗎?”
昊子三眼珠一瞪,正要反駁,卞胥先他一步點了他的啞穴,淡淡道:“這會輪不到你老兄說話,先休息一下吧。”
木嚴一臉迷惑,“你什麼意思?”
“我都點到這分上了你居然還想不明白?真是蠢得沒救了。你若真當他的麵殺了我,就等於落了個永久的把柄在他手上,你這一輩子,娶不到龍如意也就罷了,若真能娶上龍如意成了龍門新主,還不得被他挾製終生?若是他再心狠點,像龍如意說你是因為嫉妒而起殺念殺了我,你認為龍如意會怎麼對付你?”卞胥用他那把永不離身的扇子拍了拍木嚴的臉,“老兄,你就自個兒好好想想吧,小爺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木嚴這才想起他的使命是要把這小子帶回龍門,可不能就這麼讓他再次溜掉,剛待開口呼叫,也被拂中了啞穴,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臉都漲紅了。
卞胥輕掀窗簾往外看了一眼,車外共有四個人,車前兩個,車後兩個,如此冒冒然跳出去,雖不是逃不掉,但總是麻煩。當下眼珠一轉,順手拾起地上的大刀,掀起車底鋪著的毯子,在木板上劃了幾道口子,手上用力,竟是硬生生地把那塊木板拆了下來。
卞胥笑眯眯地看著不能動彈不能言語的兩人,“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啦。”隨後最後一個字的吐出,人已從車底的那個洞裏跳了出去,正好車子經過一株大樹,就借那一跳之力輕輕滑上樹,夜色黯淡,逃得神不知鬼不覺。
車前和車後的四人什麼都沒有發現,依舊照例前行。綠樹枝頭,青衫撥開繁葉,卞胥露齒得意一笑,“真是一群笨蛋,沒得救了。碰到我,算你們倒黴!”
抬頭看天,明月初上,竟已是癸時。卞胥當即臉色一變,“糟了,被這群笨蛋一攪和,差點耽誤了正經事!”連忙翻身下樹,身子落到沙石路麵時才意識到一個天大的問題,“天啊!這裏離平安鎮少說也有七八裏路,我可怎麼回去啊?剛才應該再想辦法坐那馬車回去的,即使沒馬車也應該搶匹馬來才是,想不到我一世聰明,竟犯了這麼個錯誤,完了完了,希望天明前能趕得回去吧。”萬般無奈,也隻能走回去。誰知走了不到半裏路,就走不動了。
明月清輝下,官道如一條白鏈遙遙通向前方,仿佛永遠都走不完。卞胥咬了咬牙,忍不住咒罵道:“都是那該死的敗家子,要不是他,我也不會搞成這樣。沒想到他的武功竟然那麼高,若不是我有寶衣護體,怎麼能在這麼快時間內清醒過來……可惡啊可惡,又不關你的事,偏偏要插上一腳,江湖上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多管閑事的家夥!難怪會從富可敵國淪落到家徒四壁,活該你窮一輩子……”
正自喋喋不休時,耳邊傳來一記輕笑,“難道夫子沒有教過你,君子不論他人之短長嗎?”
那笑音如此清潤如水,溫婉如風,然而聽在卞胥耳裏,卻無異於催命魔音,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他飛速轉身,一臉不可置信地震驚道:“你你,你,你……”
道旁有個小小茶亭,日間有人在此擺攤提供行人茶水,日落時分便收攤回家,因此夜間應該是無人的,但此刻,偏偏有個人從稻草堆裏打了個哈欠,慢慢地坐了起來,“沒想到睡個覺都會有人打攪,更沒想到竟然會是你。”
“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裏?”老天啊,這個男人怎麼神出鬼沒,總是無孔不入地出現在他身邊?
月光下,迦洛的眼睛亮得溫文,他直起身來朝卞胥走過去,嚇得卞胥連忙退後幾步,“站住!”
“你很怕我?”迦洛眼裏有掩蓋不了的笑意。
卞胥一聽,立刻反駁道:“見鬼去吧,我會怕你?我……本公子隻是不屑和你這樣的敗家子靠近而已,怕你會把黴運傳染給我。瞧你現在混成什麼樣子了,連家都沒有,晚上居然睡在這種破亭子裏。”哼,打死他他也不信迦洛是為了抓他才埋伏在此的,除非他是神仙,會未卜先知。
迦洛聽了也不生氣,隻是淡淡道:“這亭子有什麼不好?清風明月一洗俗塵煩惱,要有多悠閑就有多悠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