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未鎖。
綿華馬車停在康南王府外,揮開侍從意欲攙扶的手,車簾晃動,跳下一位器宇雄渾的男人。他年約半百,身形健壯。身著織金紫茸半袖綿袍,腰扣玉帶,眼角有些魚紋。
見門外無人看守,男人皺眉,緩步邁上台階,挺直的身軀隱隱流露著傲氣。
輕輕推開虛掩的烏木門……悄寂無人。
手臂用力一推,將厚重的大門推得大敞。皺眉搖頭,他信步邁過門檻……
噗噗噗……麵粉彈!
嘩啦!一桶水。
咻!鐵球呼嘯而來,直逼男人腰腹。
男人沉氣穩身,雙掌向前一推,將鐵球原路擊回。
靜……
片刻後,一道大笑從遠遠的院落中傳來,隱隱是雜亂的腳步聲。
“哈哈,這次是哪個笨蛋踩中陷阱,我要罰他打掃王府一個月。”人未至,狂傲的聲音先一步傳入男人耳中。
濃眉一抖,男人滿臉通紅。小兔崽子,被封得遠,反倒越來越快活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道高壯身影邁出門檻,眉色倨傲睨向院中滿身狼狽的半百男人。那身形……那氣勢……那怒瞪的一雙火眼……
越來越眼熟……
“爹?”神容遽斂,薛石笑不出來了。
他身後,沙沙不花亦是眼珠凸瞪,“老……老王爺!”
院中,氣得全身顫抖的半百男人,正是定北王——薛石之父。
“小兔崽子,你在杭州過得倒挺快活。”定北王抖落一地麵粉,氣衝衝拂袖向兒子走去。
薛石側身讓道:“爹說得是……”
話一出,定北王又是一陣咆哮:“小兔崽子,你反了你,說你快活,你還真敢承認……”
聽清定北王的話,薛石一字不敢言。太一最愛虛應點頭,日子一久,他也染了這個習慣。
定北王瞪一眼兒子,將自己重重“放”進檀木椅中。正要教訓,門外傳來一聲訝呼:“咦,哪個笨蛋踩了這麼明顯的陷阱啊?”
眉毛抖,胡子抖,全身顫抖。定北王虎目一瞪,就見到一道藍影身形輕巧地躍過前院,撲進他兒子懷中。他那小兔崽子竟然讓也不讓,托臂抱個滿懷。
轉眼再一瞪,定北王虎嘯再起——
“小兔崽子,你……你你你……你居然給我抱個男人?”
將懷中公子放下地,薛石咧嘴一笑,隻說一句:“爹,這是孩兒的王妃。”
身為人子,他並不想為難父親,隻是,脫脫裏台家族的驕傲不容許他原諒自己笨了五年。看不看得出太一是女子,就看爹的眼力了。
王妃?定北王一怔,嘴角向上翹起,再一想不對勁,立即抿了唇,虎嘯又起——
“小兔崽子,遠封杭州,你不好好反省,竟然給我沉迷這種不三不四的……不三不四的……”
“男風。”
“對,竟然給我沉迷這種不三不四的男風……剛才誰說話?”定北王終於察覺到剛才的聲音並非來自他的“小兔崽子”。
藍袖一甩,手舉起,“是……是小人啊,王爺!”配合地縮起肩,頭幾乎垂到地上去。
“你?”定北王眯眼,殺人的視線狠狠射向縮成一團的藍衣公子,“你們這些漢人不思進取,成天遊街閑玩,你、你居然敢勾引堂堂一個王爺,我……我要讓你全家充軍……”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藍衣公子嚇得幾欲跪倒。
重重冷哼,定北王轉看沙沙不花,“你,沙沙不花,我讓你隨薛石來杭州,你怎麼伺候的?”
“屬下該死。”
“王爺饒命!求王爺……放過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藍衣公子繼續嗚咽。
定北王盯著簌簌發抖的人,驚覺不能在下人麵前丟了王族的臉麵,虎臂一甩,喝道:“滾!”
【嗬嗬嗬,太一我,就等你這句話!】
低垂的臉上是一抹黠笑,藍衣公子長長一拜,狀似連滾帶爬邁過門檻,出了前廳,身影一拐向後院跑去。
瞪著那抹藍影消失,定北王收回視線,見眾人神色怪異,滿臉呆樣,心頭又是一陣不耐,“下去下去,全給我下去。”
“是。”沙沙不花先退下。
“小的告退。”家仆紛紛退出虎嘯範圍。
片刻,廳中隻剩父子倆。
視線向著藍影消失的方向,躊躇……
良久……良久良久之後,為人子者歎氣,哭笑不得。
他脫脫裏台一族的驕傲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