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麼做,又怎麼能騙倒心計似海的你?”她顫抖著,原本已經不堪忍受的寒冷因猛然被提起的那個名字而更加深了一分痛苦。
“嗬嗬。”墨霜鍾不敢相信地笑了起來,“你不會從頭到尾都根本沒有踏入我布的局中吧?”
“如果你說的頭是我們在駙馬府的初次相見。”
她付出這麼多年換來的重逢,讓她看到的隻有一雙滿是對百花族女子鄙夷與不屑的黑瞳,她所有殘存的妄想瞬間燃為灰燼。她清楚知道隻因為對方出身貧寒便能毫無尊重、肆自貶低,這樣勢利的男子自然會為了榮華富貴不顧一切。
他搖頭,無法麵對自己以為可以玩弄於掌心的女子竟然這麼早就已經跳脫了他的掌控。
“你入宮難道不是為了能和我雙宿雙飛嗎?我可以帶你一起去碧空之都,我答應你陪在你身邊,一生一世都相守不棄。”他忽然變了嘴臉,眼中的陰鷙凶狠一下子化作一攤柔情。
“可我已經不稀罕這些了。”她搖頭,想灑脫一笑,卻因為一下子想起一張散漫的笑顏而驀地心上一陣陣抽痛起來。她竟然曾經那麼傻地執著於眼前這個混賬的男人,她竟然因為這個混賬而親手刺了金九霄那麼深的一劍。
“青染,你非要把我逼上絕路嗎?”墨瞳幽幽掃了眼地上那個已然氣絕的心腹,忽地一個向前一把抓起了蜷縮在地上的她,“你這個賤人!給你同生的機會你不要,那就由你先為我墊這黃泉路吧!”
墨鍾霜以迅雷之勢將青染一個重拋,高高扔出了船外。
“住手!”當月痕意識到不對時早就為時已晚。
那個蜷縮的黑影在海上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之後,一下子便被湧起的海浪所埋沒,連半點聲響都未曾聽見。
“月策。”船艙內忽然暴出一聲驚呼。
墨霜鍾為之一驚,不隻是因為船內還有其他人,更因為這聲音熟悉得讓他心惶。
待他隨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時,一片燦爛金色猛然躍起,朝著那茫茫大海義無反顧地撲了過去。
“四皇子!”驚心的沙啞聲撕破了天地。
墨霜鍾心中一顫,金九霄!他竟然未死!忽地,墨霜鍾驚駭的臉上露出了狂狷的笑來。金九霄竟然自己投海了。沒被刺死又如何,最後還不是傻傻地自尋死路?
黑瞳倏地一凜,冷冷望著那個緊拽著船圍欄,拚命探身望著浩瀚大海的月痕。暗暗運功至右臂,隻要一招,這些會威脅到他錦繡前程的麻煩便會全部被大海吞沒,而多虧了他們,那些因為幫他叛逃而鞍前馬後的下人也都被解決了,他可以毫無羈絆地前往碧空之都了。
正要伸手偷襲月痕,大海中一道猛然亮起的金光驚得他忘記了動作。
定睛一看,不由得驚抽了一口冷氣。層層海浪上,有個人正在展翅翱翔。黑暗中,一對黃金色的巨大翅膀正在有力地扇動著。
墨霜鍾完全被眼前的畫麵所震驚。模糊記得兒時曾聽到過的那個傳說,當年金展帝被敵兵層層圍困,正當敵兵以為可以生擒金展帝時,他腋下忽地長出一對金色的翅膀來,那翅膀見風而長,隻輕輕一拍便將所有敵兵都扇飛。而金展帝在耀眼的陽光下就那樣拍著一對金翅平安回到了自己的軍營。
傳說中的事情竟然在眼前發生了!
死前還能享受一番乘風破浪的感覺,她就算死也死得值得了吧。隻是她心有不甘,明明已經見到了月痕,卻沒來得及詢問金九霄的情況。
她那劍會不會刺得太重?不知他傷勢恢複得怎樣了?當他的血那樣噴灑在她臉上的時候,她後悔到恨不能這一劍是刺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月痕有沒有把一切都跟他解釋清楚。他會不會從此都不願再見到自己了?想到這裏,她不禁自嘲地笑了起來,難怪墨霜鍾會說她蠢,她哪裏還有再見金九霄的機會,她眼看已經要命葬大海了。
好冷。醉雪的折磨足以讓任何一個青係勇士倒下。可這痛苦的滋味卻勾起了她心底溫暖的回憶。腦海中浮現出的是他那張沉睡的容顏。她這生再也沒見過比那更美的事物了。好想守護在他身邊,做他一生一世的侍官,可惜沒有機會了。
頭猛地栽進水中,苦鹹的海水立刻由口鼻湧入。就在那海水不斷將她向下吸引的同時,一股力量穩穩地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整個帶出了那可怕的漆黑。
“月策。”她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那樣溫柔地喚著她。
金九霄?
她寧願相信這是自己的錯覺。她被墨霜鍾拋出了船艙,她被大海一點點吞噬,之後她便產生了奇怪的錯覺。金九霄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茫茫海天間。
“月策,醒醒。”溫柔的手輕輕撫著她冰涼的臉頰。她感覺到自己身子正依偎著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除了呼嘯的海風之外還有……還有什麼東西在扇動的聲響,一下,一下。
她微微睜開雙眼,滿目的金色由眼睫間的縫隙射入,讓她越發相信這是錯覺。
夜晚的大海上怎麼可能有燦爛的金色呢?那是金九霄眼中才會有的顏色。
金九霄!
她猛然瞪大雙眼,那張她以為今生不會再見的容顏正溫暖地注視著她。
她不是明明被拋向大海了嗎?
她轉眸去看周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正騰在半空中,腳下甚至能感覺到不時拍打著的浪花。
而她剛才看到的金色並非錯覺,而是一對巨大的滿是金羽的翅膀!
金九霄正扇動著翅膀帶自己在空中飛翔著。
“原來金係是天人的傳說是真的。”她無法相信地輕喃道。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目睹傳說中的這一幕。
他笑著將她冰冷的身子抱緊,“再堅持一下。等回到船上就好了。”
“嗯。”她緊緊攀著他,感受著由他身上傳來的溫暖,身上的寒涼仿佛也不像原來那麼折磨人了。
“我還以為隻有月痕上船了。”她仰頭望著他,舍不得讓視線由他身上移開。
“我可不敢冒著被墨霜鍾拐去侍官又帶走仆人的風險放你們獨行。”風吹來他那悠悠的聲音。
“對不起。”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劍刺傷過多少人,可是唯獨刺他的那一劍那傷口就像長在她身上一般,一想起便會隱隱作痛。
“你該對青老元帥說這三個字才對。”
“爹?”她不懂他話中的用意。
“這麼近的距離竟然還會刺偏。你真是有辱青係盛名。”他露出笑來。
她將臉貼入他懷中,輕聲發誓道:“再也不會了。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再拿劍對著你了。”
“月策,這件事就讓它隨海風而去吧。”他伸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痕,聲音中透滿了憐惜。
“嗯。”她點頭,看著已經越來越近的船隻,在寒涼的侵襲下一點點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