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尚黑,畢妃纖準時來敲戴柯漸的房門,小吃披衣而出,看見是她,睡意頓消。
“去叫你家少爺起床。”
小吃揉揉眼睛道:“這個……畢姑娘,不是小的不想幫你叫,實在是我家少爺隻要一睡著,就算外麵打雷,他都不會醒,根本叫不起來啊。”
畢妃纖盯了他幾眼,徑自進屋,空氣中殘留著酒的味道,和書房不同的,他的臥室竟沒有熏香。
八寶織錦緞花帳裏,一人擁被而臥,酣睡正香。
畢妃纖隔著簾子叫了他幾聲,果然叫不醒。她二話不說,拿起桌上的茶壺掀開簾子一股腦地倒在戴柯漸頭上,戴柯漸頓時驚醒,跳起來抹著自己的臉怪叫道:“什麼東西……水水……你!”
“醒了嗎?醒了就換衣服跟我上練武場。”畢妃纖說完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一旁的小吃萬分同情地看著狼狽的少爺,恐怕他自出娘胎以來還沒受過這種待遇。這個女人,果然夠狠。
誰知戴柯漸愣愣地盯著畢妃纖離去的背影,忽然扭頭問道:“你看見了嗎?”
“是的少爺,我看見畢姑娘把茶倒到你臉上了。”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有沒有看見剛才她的臉紅了?”
“啊?”
戴柯漸露出個詭異的笑容,“會臉紅就好。”說完跳下床,伸著懶腰道:“去把喝玩樂他們也給叫起來。沒道理本少爺這麼早起床,他們還賴床上吧?讓他們陪我一起去練武。”
小吃額頭冷汗涔涔而下,直到這一刻,他才鮮明地意識到畢妃纖的到來究竟意味著什麼,那就是——他家少爺沒好日子過,他們也必然跟著沒有好日子過!
一盞茶工夫後,一行五人才磨磨蹭蹭地到達練武場,此時天剛亮,晨曦灑落在負手而立的畢妃纖身上,頗有幾分英姿颯爽的味道,尤其是對比東倒西歪的五人而言。
畢妃纖掃了眾人一眼,開口道:“我已經問過了,這些年來曾經教過你武功的師父不少,其中不乏有陸昊天那樣的一流高手,但都成效甚低。我想我不可能比他教得更好,所以也不要求你如何如何,隻要你在別人行刺你時能使出一兩招來自保就行了。”
“這麼簡單?”戴柯漸有點意外。
畢妃纖用劍鞘在地上畫了個圓,對他道:“站到這個圓裏。”她又在離圓三丈處畫了條線,對小喝小玩小樂道:“你們過來站這條線後。”
等大家都照辦後,她分別給了三人十個小沙包,“今天的任務就是你站在圈內,他們往你身上丟沙包,你要想辦法躲開,但又不能出圈子。小吃,你在一旁把你家少爺躲開沙包的次數、踏出圓圈的次數全部記錄下來。都聽明白了?”
在場五人麵麵相覷——這算什麼練武方法?
“聽明白了就開始吧。”畢妃纖首當其衝,拿了隻沙包“啪”地扔過去,戴柯漸沒想到她突然會出手,被打個正著。那沙包雖然很小,畢妃纖的力度也不大,但是打在身上還是很疼的,他非常懷疑是不是因為初次見麵那晚他捉弄了她,所以這女人現在公報私仇,處處整他。
雖然喝玩樂已經很小心翼翼地盡量往他可以躲避的方位丟沙包了,但挨到巳時時,戴柯漸還是被小廝們抬著回書房的。一進房門,小吃就很盡職地彙報道:“回稟畢姑娘,今天一個時辰內共計投沙包三百四十二次,中一百十五次,出圈一百八十次。也就是說,少爺一共成功避開了四十七次。”
聽到這樣的數字,不隻是畢妃纖臉色泛青,四小廝也有想笑的衝動。隻有戴柯漸,趴在軟塌上呻吟連連,半死不活。
畢妃纖深吸口氣,提醒自己要循序漸進,慢慢來,不可能一口氣吃成個胖子,但最後還是沒忍住,怒道:“你究竟在幹什麼?就算紮個稻草人放在那,命中率都能比你低!”
戴柯漸居然還有氣力回嘴道:“不可能!你去紮個放那試試,要是能比我低我就隨便你怎麼樣。”
畢妃纖瞪了他好一會兒,冷冷道:“給他上藥更衣,然後去議事堂。”
於是吃喝玩樂四小廝隻好再架著戴柯漸去敷藥換衣服。六人到達議事堂時,眾人看到城主鼻青眼腫狼狽萬分,個個麵麵相覷,最後還是淮素咳嗽一聲,帶頭參拜。
戴柯漸整個人都癱在椅上,有氣無力道:“有事報來,沒事解散。”
左隊列第一人首先走出,恭聲道:“城主,烏鴉山賊寇昨天又洗劫了準備來我城交易的富商,並且還殺了其中兩個,搶了三個丫鬟上山,其他人多半受傷。長此以往,那些商人們都不敢來我城經商了。而且,被殺的那兩個,其中一個是赫赫有名的中原鹽商鄧百萬。”
戴柯漸漫不經心道:“這年頭,兵荒馬亂的,死個把人正常。下次叫那些富商們多帶些保鏢,別不舍得花銀子。”
那人急道:“城主,這已不是舍不舍得花銀子的問題了,而是烏鴉山賊寇對我們涵天城的挑釁!老城主在時,他們畏懼老城主威名,不敢輕舉妄動,現在老城主去了,就開始蠢蠢欲動了!如果不能給他們一個痛擊,隻怕此後會一發不可收拾……”
“行啦行啦。”戴柯漸擺手道,“這件事就交給馮老你負責了,派誰去,多少人,你看著辦。”
馮老的嘴唇蠕動了幾下,歎息著躬身退下。
右隊列第一人緊跟著走出道:“城主,安羅城城主羅夙修書前來,說是因為老城主不幸去世,其心不甚哀傷,故而特命長女羅依來我城拜祭……”
畢妃纖的睫毛顫了一下。
戴柯漸聽到羅依二字時,身子也不痛了,人也精神了,眼睛開始閃閃發亮,“真的真的?羅依……殷惟十二城公認的第一美人啊……”
淮素微微皺眉道:“羅依以美豔奢華聞名天下,凡她出遊,必定勞師動眾,因此我認為城主還是修書回複安羅城主,婉拒此事的好。”
“唉,難得第一美人來涵天城,我們怎麼可以拒之門外,這麼不近人情呢?”戴柯漸一改先前的懶散作風,興致十足道,“陸老你這就去回信,就說鄙城從上至下無限歡迎羅姑娘來臨。啊,不知道她喜歡什麼,陸老,你立刻派人去打聽羅姑娘的生活習慣,興趣愛好,然後細心安排,一定要讓她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是!”陸老得意地看了馮老一眼,領命退下。
淮素的提議雖被否定,卻半點不高興的樣子都沒有,依舊微微笑著,風度完美到無懈可擊。
畢妃纖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幕,心想:師母還真是沒說錯,戴柯漸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而且左右兩長老看樣子成見頗深,涵天城隱患還真是不小。
此後又商議了一些城中瑣事,其實說是商議,大多是已經決定好了呈報上來,隻需戴柯漸點個頭就行,做城主做到他這樣舒服,隻意味著兩種可能:一是城裏秩序實在太好,萬事稱心,天下太平;二是暴風雨的前夕,山雨欲來,禍事將近。照畢妃纖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明顯高於前者。
巳時就這樣過去,下麵吃飯午睡不提,未時到得馬場,戴柯漸一邊呻吟一邊走過來,聲稱自己被沙包丟得渾身酸痛,連走路都有問題,更別說騎馬。
畢妃纖不為所動,冷冷地道:“上馬。”
戴柯漸無奈,隻好在小廝的攙扶下爬上馬背。起先還騎得好好的,後來不知怎的,他的坐騎突然發狂,直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