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重重輕皺了下眉頭——一個起這樣名字的人,必定是非常自信和驕傲的。然而,她素來對太驕傲的人沒有好感,盡管她自己也曾經年少輕狂過。
碧落見小姐感興趣,連忙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小姐你不知道,非凡公子他長得好美好美哦!以前山莊裏來過的所有翩翩公子加在一塊,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頭!”
葉重重微微一笑,沒有答話。一個男人的容貌怎麼可以用“美”來形容?碧落畢竟是年紀太小了啊,十五歲,哪裏真正懂得什麼美醜。
“聽說他武功很高,當今天下可排入前三名中!小姐你不知道,非凡公子來時,連莊主都親自到前廳迎接了哪!”
葉重重這才真的驚了一驚。記憶裏,能令父親恭身相迎的人屈指可數,而那僅有的幾個人中,大多年已花甲,隻有一個人例外,那個人踏足笑客山莊時,還非常年輕,年輕得連漆黑的眼睛裏,還沒有帶多少的深沉……
想到這時,她忽覺心中一痛,不敢再往下想,當下急走幾步,幾乎是衝著進了山莊的大門。
一個年已四旬的青衣婦人站在防風簷前相迎,見到她時便對身邊的仆人道:“去告訴莊主,大小姐回來了。”然後將一襲白狐披風披上她的肩膀,柔聲責備道:“這麼冷天出去,怎麼也不多穿點?萬一病又發作了可怎生得了?”
葉重重默默地承受著青衣婦人的憐寵,並不做聲。青衣婦人仔仔細細地為她扣好扣子,上下打量了一遍見沒什麼異樣,這才放下心去,道:“莊主在書房等小姐多時了,有事相談呢。”
葉重重微微一愕,“田嫂,知道是什麼事嗎?”
青衣婦人田嫂笑了笑,神情頗多曖昧,“好事!小姐快去吧,莫讓莊主等久了。”
葉重重走了幾步又回眸,不知道為什麼,田嫂臉上善意的笑容卻令她覺到了不安。
很不安!
繞過遊廊和前花廳,葉重重一路上諸多揣測,莫名地感到壓抑。
然後終於走到了父親的書房,此時天已黑透,房內卻燈火如晝,一片明亮。
葉重重正要敲門,房門就朝裏打了開來,葉得添高大偉岸的身子出現在門口,見到女兒便笑了,“今天回來得很早,比我預料的還早了半個時辰。”
“爹爹,您找我?”
“進來。”葉得添轉身回到書桌前,衝她招了招手。
葉重重走了進去,看見桌上擺放著三個錦盒。
那是三個做工極其精致華美的錦盒,第一眼瞧見就讓她聯想到了適才所見的非凡公子的馬車,屬於一種同樣的清貴氣息。
看著女兒迷惑的容顏,葉得添開門見山道:“這些是非凡公子剛才送來的。”
葉重重“哦”了一聲,仍不明白其中究竟有何意圖。
“你不看看盒裏到底是什麼嗎?”
“好。”葉重重伸手打開了第一個盒子,珠光頓時灼亮了她的眼睛。
盒中之物,竟是七珠連環!武林三大瑰寶之一的七珠連環!解毒聖品,價值連城!
葉重重的眼睛迷離了起來,葉得添注視著女兒臉上表情的變化,緩緩道:“非凡公子知道你從小為疾毒纏身,一直未能根治,所以特意送上七珠連環,隻要你每天臨睡前含一顆在口內,七日之後,殘毒必解!”
葉重重笑了一笑,卻很是雲淡風清,“何必呢,這七顆珠子拿了出去,每一顆都能救得一條人命。七顆都用來解我的毒,浪費了。反正我一時間也死不了的。”
“你這個孩子……唉……”葉得添歎息,歎出他眼角的皺紋,和眼中的滄桑。
“我看看第二件禮物吧。”葉重重連忙把話題轉移開去,掀起了第二個錦盒的蓋子。她的指尖頓時起了一陣輕顫,“瀲灩山色映殘陽,清波水靈光……竟是隨園的曲譜……竟是隨園的曲譜……”
“你十年來都想找回昔日隨園妙絕天下的樂譜,此番終於遂了你的心願了!”
葉重重呆呆地看著盒子裏書頁都開始發黃的陳舊曲譜,許多往事都在刹那間湧到了腦海裏,如閃電般飛過,又很快地隱沒。
隨園——她曾經年少飛揚的時代,在漫天火光中灰飛煙滅。如今,即使再見這曲譜,又何處尋找昔年的一百零三人共同演奏?
“他想要什麼?”葉重重開口,聲音木然得像在空氣中漂浮,“他送了這麼兩份重禮而來,想換得什麼呢?總不可能憑白無故地把它們送給我吧?”
葉得添打開了第三個盒子,推到她麵前。
葉重重往盒內看了一眼,然後就笑了起來,笑得諷刺又冷酷,“他想娶我?嗬嗬,他竟然想娶我……”
“重重……”葉得添沉聲道,“不要這樣,重重,這是好事。”
“是啊,這是好事,當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你二十六歲的老女兒終於有人要了!”
“重重——”葉得添的表情幾多痛苦,“你要為父說些什麼呢?你要為父怎麼做?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想法,為父隻是希望你能夠幸福。非凡公子的人品家世都是人中龍鳳,無可挑剔……”
“他比不上蕭離。”冷冷的一句話窒息了房間裏所有的聲音。
葉重重直視著自己的父親,眼睛清亮如星。她一個字一個字地重複道:“他,比,不,上,蕭,離。”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後,葉得添合上了第三個錦盒的蓋子,緩緩道:“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見非凡公子一麵,再作決定。”
葉重重的眼裏忽然有淚,“不要逼我。爹爹。”
葉得添長歎口氣,將她擁入懷中,一如她還是當年那個稚齡少女,一個需要大人疼惜才能平靜下來的小姑娘。“我是你父親。我永遠不會逼你。”
那一瞬間葉重重幾乎貪戀這個溫暖的擁抱,然而,隻是一瞬間。失神過後,又複清明,她推開父親,道:“好,我答應你,我願意見非凡公子一麵。”
說完這句話後她的目光瞧向了窗戶,窗外狂風暴雨,一片漆黑。
今年的秋天為何來得如此快?不過才九月初,夜已經如此冷了。寒流連門窗都遮不住,隨著氣流沁入肌膚,一直涼到心裏去。
忽然間,又恍恍惚惚地想起“他”破落的茅屋,搖搖欲墜的門板。
今夜,不知他會不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