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成親可以很快。
花了數年的時間等待,再花了一個多月的時候準備婚禮,但過程原來隻需要半個時辰不到,她就被送進了洞房。
洞房就是她原來所住的屋子,不過已經布置得很像樣了。貼著喜字,掛著紅綢,桌上還點著紅燭。她坐床上,床上鋪上大紅色繡龍鳳呈祥的被子,一切都喜氣洋洋,軟紅一片。頭上蓋著蓋頭,眼前被燭光照得更是紅映映,好像整個世界都是紅的。
前院的喧鬧聲已經停了,客人們大概都走了。而她聽到有腳步聲往這裏來,不過到了門口,又停下。
這個時候會來洞房的,除了景嵐那個臭小子,不會有別人了。
哦,不,他,他是她的丈夫。
丈夫。
已經要站起來的青瓏慢慢地坐了回去,心髒被無形的繩索收緊,一麵緊,卻又一麵泛出清微的甜意來。那個臭小子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丈夫了?是丈夫,便不能像以前一樣隨隨便便了,他在門口徘徊她也不好意拖他進來了。作為一個妻子,她隻能在門內靜靜等待。她輕輕調勻自己過快的呼吸,然後發現,她等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吧!
“喂!”她開口,“你進不進來?”
門口來去走的腳步停下了,頓了一下之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她從蓋頭底下,看到一雙嶄新的靴子以及靴子上麵,大紅的衣擺。
他比長信略高一些,身子骨也壯一些,好在男子的衣衫縫製得原本就比較寬大,這套衣裳給長信穿,或者是飄飄弱弱的書生氣,給他穿上,卻有武將一般的英武氣概,真是合適得不得了。
想到他穿吉服的樣子,青瓏偷偷在蓋頭底下笑了。嗯,當不成狀元娘子也沒什麼——那樣的狀元,她連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而這個丈夫麼……起碼色相還過得去啦。
靴子停在床邊良久,景嵐終於道:“我……我要掀蓋頭了。”
青瓏才調勻的呼吸又紊亂起來,嘴裏硬撐道:“掀就掀。”
話音才落,眼前已經一亮。蓋頭被掀去,景嵐的臉出現在眼前。他的頭發被趙大嬸拉過去好好梳整了,平時總是胡亂紮著的頭發,忽然變得服服帖帖,鬢角就像是用刀裁出來似的,在燈下,看起來黑極了,眼睛也黑極了。青瓏忽然有點口幹舌燥。她剛剛發現他色相不差,現在他又來告訴她:豈止不差,實在很好!
內心有個聲音悄悄問自己:“我好像,撿到寶了?”
景嵐當然聽不見她內心的聲音,他隻看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他,不由有些緊張,蓋頭捏在手裏,不知該放到什麼地方去,咳了一聲,“那個,下麵該做什麼?”
青瓏才回才神來,“什麼?”
“那個……我第一次成親,不知道——”
話還沒說完,底下的全吞進了肚子裏,因為青瓏刷地站了起來,“你還想成幾次親?”
“不,不不,”景嵐連忙解釋,“我隻是……唉,頭一遭嘛。”不過,青瓏露出平時的麵目,他也跟著放鬆下來了。他剛剛揭下蓋頭時,一時還以為認錯了人。他知道她沒有時間打扮,臉上並沒有施脂粉,可是,這屋子到處都是紅融融的,映著她的臉,也似一小塊紅玉,天工雕出清靈靈的眉眼,眼睛明亮,雙唇小巧紅潤,肌膚如緞子一般閃著微笑,靜靜端坐,似要化成雕像。
“沒什麼,桌上有交杯酒,喝了它就差不多可以睡覺了。”青瓏道。
景嵐喜道:“哈,這交杯酒我卻是會的。”
桌上果然放著兩杯酒,還有蓮子紅棗花生桂圓等物,景嵐把酒端來,遞了一杯給青瓏。兩人的手交纏,幹了杯。其間青瓏還出了一回錯,經景嵐提點才成。
青瓏喝完了酒,忽然眯起眼,“你喝過交杯酒?”
“是啊。”
把杯子放回桌上的景嵐順口答,答完才驀然覺出不對,但已經遲了,青瓏已經陰著一張臉逼了過來,“你說,你到底有沒有成過親?”
“沒有沒有。”景嵐連忙道,隨口又補充道:“老實說,這話你應當早點問我。”
“那你怎麼會這個?”
“交杯酒?”景嵐苦笑,“在飄香閣裏喝過。”
“飄香閣?!”青瓏大怒,“你竟然去妓院!”
景嵐不得不再一次苦笑了,“瓏哥,你說過,你第一次瞧見我,就是在飄香閣門口。”
青瓏被這個答案震得呆在當場,然後臉色才慢慢灰敗起來,喃喃道:“我竟然嫁給了一個逛妓院的男人……”
“再也不去了,再也不去了。”景嵐見她認真,不由頭疼,舉手發誓,“我要再去,你就打斷我的腿——”
“不要以為我不敢!”青瓏一瞪眼,嗆啷拔出床頭刀,“我不單要打斷你的腿,我還要閹了你!”
“不要吧?”景嵐後退一步,“不過,你在洞房裏放把刀做什麼?”
“沒什麼,我的刀就是放床頭的。”青瓏手按刀柄,睥睨他,“不過,萬一你小子有什麼地方不規矩,本姑娘就大刀侍候。”擱完狠話,才忽然想起,這小子的刀法……好像……比她好……
於是她咳了一聲,收了刀,道:“酒喝完了,上床吧。”說著便自己解腰帶,然後才意識到這個屋子已經不再是她一個人了,而她也沒有白天那般的怒氣撐著,幾乎是立刻,她的臉火燒一般紅了,然後迅速鑽進被子,連衣服也不脫了。
柔軟的褥子卻在此時微微往外傾,她的頭探出被子,便瞧見景嵐坐在床沿。此生都沒有和男人共用過同一張床的青瓏,臉色微微白了,“你你你你做什麼?”
“啊?”景嵐扭過頭看著她,指了指被子,“睡覺。”
“在在在這裏?”
景嵐的臉也紅了,好在,連燭光都是紅的,誰也瞧不出誰的臉,他有些支吾:“……應該是吧。”他脫了靴子,然後和青瓏一樣,和衣鑽進了被子裏,不是很自在地解釋道:“那個,反正這件衣服剛上身,還幹淨……”
“嗯嗯。”青瓏連忙點頭,“再幹淨不過了。”
“那麼……睡吧?”
“睡吧。”
兩人各抓住一隻被角,一個麵朝裏,一個麵朝外。紅燭無言,多情地滴著燭淚,還爆了一個燭花,光影因此微微晃動。青瓏忽然開口道:“那個……圓房怎麼個圓法?”
背後忽然傳來“咚”的一聲,卻是景嵐跌下床去。半晌,他爬了起來,顫聲道:“你想圓房?”
“廢話,誰成親不圓房?”
“你真的想清楚了?”景嵐的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認真起來的景嵐,竟然有某種無法言喻的威嚴,“我們兩個並沒有立婚書,大夥兒也都知道你不過是賭氣,拜過堂並不算什麼,可要圓了房……”
“誰說拜過堂不算什麼?”青瓏翻身坐起,“景嵐,你聽好了,我今天便是嫁給你了,你便是入贅到我謝家了,我們兩個人,便是從此要好好過一輩子了,你知不知道?”
景嵐沒有回答,黑亮眼睛中,卻有什麼輕輕湧動,他低聲問道:“那你是不是真的知道?”
青瓏一怔,隨口反問:“知道什麼?”
“知道自己嫁的是我嗎?知道從此往後,數十年的時光,在你身邊的人是我嗎?知道與你生兒育女一起變老的人是我嗎?”景嵐問得緩慢,“……而不是,賈長信。”
他每問一句,她便有一陣迷醉的昏眩,仿佛有一幅美好的畫卷,經由他的唇齒,展現在她眼前,但最後三個字,卻令她陡然清醒過來,“不要再跟我提那個人!”
“看。”景嵐歎了口氣,“所以,我不能和你圓房。”
“為什麼?”青瓏不解,“我們既然已經是夫妻,圓不圓房,關那個姓賈的屁事!”
“可是青瓏,你還在氣頭上,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今晚的景嵐倒是格外耐心,連聲音都輕柔,燈光下的他,有一種誘人放任的溫潤之感。
青瓏瞪著他,不管他嘰嘰歪歪什麼,忽然一掀被子,坐到他身上去,動手就去解他的衣帶。
景嵐嚇了一大跳,一麵護著自己,一麵擋著她的手,一麵道:“你你你你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