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玉見到我時,那種高興之情,不用再說。她比從前黑了一些,而且胖了,變黑變胖照理說該是變醜的跡象,可在她身上,隻顯得愉快,仿佛還更漂亮了些。看來她的日子當真還不錯,我略放下些心。
綠眉的寨子已經不在原來的水澤地,更縮進去些,更偏僻,後麵就是熱帶雨林般的蠻荒叢林。這種地方硬生生開辟出塊空地,竟也儼然有序的紮下人馬去,據說周阿熒功不可沒。
“在下的才能,本來就在這方麵。固本份耳。”他非常不當一回事的揮揮手,“主公回來就好。”
向予歪在一邊,袍子更破了些,髒得像個泥腿子,神氣倒比先前更痛快:“皇帝的關防算個鳥!我幾進幾出,把那幾個地方都聯係了。哥兒們混得不如意,都有起事的意思,這才叫萬事俱備,連東風都不欠了。”
“要起事的哥兒們……指的是強……呃,綠林好漢,還是農戶啊雇工啊什麼的?”我小心翼翼問。
“當然都是好漢!閑雜人等懂得甚事?都是有半碗糠餓不死就不會想搶米的。”河白道,“好漢們一起事,才能把蠢漢們都帶起來了。好漢才是關鍵。”
“你爹非抽你。”龍嬰在旁邊吃吃的笑。
“你爹不抽你!”河白回嘴,“你最是他心肝寶貝兒。”
“閑事不提!今日開懷,咱們得多喝幾杯!”沈虞孫最關心喝酒。
“沈將軍,糧食緊張,將士裹腹尚且有困難,領頭的豈可先喝上酒。”周阿熒勸阻,而後話鋒一轉,“不過今日實在是喜事,在下藏下一點兒慶功酒,就先開了罷。”
沈虞孫先聽他勸阻時,表情沮喪,再聽這一轉,變成歡愉,可轉念又一想,痛苦頓足道:“先寄下!等兄弟們都度過了這個困境,再痛喝他娘的!”
在座眾人都大笑。向予拍他肩道:“難得老兄憋得住。”
“你徒兒也回來了,元城又可以結盟,反正打出去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沈虞孫道,“要是多拖幾天,我憋不牢,大不了拿賊官兵的腦殼子盛血喝!滋壯滋壯哩!”
這麼血腥的話,他們男人一起大笑,好像多豪邁的樣子,我有點受不住,出來找水玉和謝娘。她們兩個都在廚下做事,謝娘正對著大鍋猛揮炒勺,臉上掛著汗珠,一手叉腰教訓旁邊的小嘍羅:“火燒旺些!就這麼點蛤蟆力氣,你奶沒吃足啊?”
小嘍羅滿臉爐灰的抬頭:“嫂子,俺娘這不是沒您帶勁兒嘛。”
謝娘還未回話,旁邊另一嘍羅一脖拐把他拐地上了:“怎麼跟嫂子說話!沒大沒小,看大哥二哥把你腸子掛樹上去!”討好的擰一把毛巾遞給謝娘:“嫂子,您擦把汗?”
“小猢猻子,專能弄嘴。”謝娘倒笑了,“嫂子先給你們炒完菜,你們端碗到旁邊等著去。”
我看她這麼熱火朝天模樣,一時開不了口,隻好先把水玉悄悄叫出去,揀了僻靜地方蹲下了,怪發愁道:“謝娘好像挺適應山寨生活?”
“她老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螃蟹橫著走。”水玉吃吃的笑,神態比以前活潑很多。
“你好像也挺適應的。”我鬱悶道,稍稍有點吃醋。
“我……還好啦。”她臉一紅,把頭勾下去。
“哎,那個,”我抓頭,“你覺得我到底是留下來還是不留下來好啊?”
“您不是已經答應了嗎?”水玉很吃驚。
“也沒有很確定……因為他們畢竟是強盜啊!殺來殺去的,你知道我不喜歡殺人。不過……再回去宮裏我又不喜歡,呆在民間又好像呆不下了,現在局勢這麼亂……唉,你說我怎麼辦呢?”我很煩惱的撓著耳朵殼子。
“其實,朝廷裏也有殺人吧,而且殺得比強盜都厲害,你就算有意見,也一點辦法都沒有。”水玉小聲道。
“啊?”聽她的意思,想讓我留在綠眉?
“向先生、沈將軍、周相公、河公子,都不是壞人。如果他們都想造反,那天下一定有讓他們想造反的理由了。而且,如果不是他們,也有別人在造反的吧?大人您如果不希望看見殺人,可以盡力把殺人的場麵降到最低啊。因為,如果沒有大人在,造反中死掉的人一定會更多吧?”她道,“我是這麼想的。”
深林的泉水,順著竹筒,不絕如縷流下來,在石缸裏濺起清澈的水珠。“你相信我在這裏能起到好作用嗎?”我問。
“我相信。”她堅定道。
可我自己,沒有這樣的確定啊……“沒辦法,既然你都這樣說了,就勉強試一下吧。”我道。
大夥兒既然商議妥當了,周阿熒親操大筆,洋洋灑灑寫了份綠眉願和元城結好的書信,龍嬰文采雖不如周阿熒,也情辭懇切的寫了封書信,跟他爹講他怎麼逃出京都、到了綠眉軍寨,又對他爹大肆鼓吹跟綠眉結盟的好處。我看他寫得辛苦,隨口問了句:“寫什麼?你親口跟你爹說不就行了嗎?”有什麼信能比兒子親口說話來得更懇切,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