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予沒有提出什麼意見,隻是把周阿熒他們能提供的情況仔細詢問一遍,就整裝出發了。這個情況必須刺探清楚,而他是最合適的人選,他自己也知道。
分手時,我拍了拍他的肩,像他那麼多次拍我一樣。也許是生離死別,這樣的局勢裏,每次都可能是,我們留給對方的最後記憶,就是沉甸甸的拍兩下肩。
唱什麼風蕭蕭兮易水寒,假的,人生有那麼多從容赴險,有幾次經得起擊築送別,向予他連琴弦都沒給我撥一下。
他走後,我們繼續埋頭忙著,準備軍務、維持社會的正常運轉、還有找糧食。
在前線之後,青苗陸續開種了,長得最快的,目前不過露個芽頭,離能下鍋還早。這個冬天太鬧騰,庫裏的糧食都差不多見底了,如今幾乎就靠青菜蘿卜土豆這一類東西撐著,各家各戶房前屋後都種上,此外,就是抓烏鴉和抓魚。
這一帶其實麻雀、喜鵲、烏鴉一類的鳥兒都不少,但烏鴉的體型最大、也最能吃腐肉,養得膘肥毛兒亮的,黑鴉鴉一飛一大群,捉到一群,一條街一個月吃飯都能有肉香了。至於魚,水災逐漸退去之後,溝溝壑壑裏都是魚。三湖最底層的大小魚兒估計都被衝出來了,而且我從前不知道,不少魚……其實也是吃腐肉的。所以,是的,被淹死的那些屍體迅速被瓦解,沒有大麵積腐爛產生瘟疫和瘴氣,而我們這些不吃死屍的人,可以吃養肥了的烏鴉與魚。
自然的鏈帶真奇妙。
日子就這麼緊張又順利的過去,幾乎有點遊戲般的樂趣。向予回來之前,又出了一件大事,就出在米娜那隻雪狐狸上。
狐狸原是吃肉的,現在糧食緊張,我們哪有那麼多鮮肉喂它,照顧也算照顧它了,但它總不能吃得太盡興,就經常自己出去打獵覓食,聽說還跟人家的貓搶耗子吃,後來人家找上門來了,說連貓都不見了,光在角落裏發現一把染血的貓毛,旁邊還有狐狸爪印子,必定是被雪狐狸吃掉,貓主人心疼不已。這時候,城裏原不但有些寵物失蹤、更還有人報失蹤的,衙門摸不著頭緒,向龍嬰報告,龍嬰隻對打戰有興趣,這些瑣事,還是轉到我這裏,我處理不過來,人失蹤的案件比較大,貓失蹤的事件,難免對付得簡單點,叫米娜先把狐狸關起來再說,米娜還嘴硬:“人家為什麼不把貓鎖起來?”我頭疼道:“你的狐狸吃貓,貓可不吃狐狸!”米娜還要強辯。我道:“你把你自己愛寵物的心,推想到別人身上試試,別人難道不愛他們養的動物?你怎麼忍心叫別人難過?”米娜隻得依了,親手把狐狸關在籠子裏,雪狐狸隻管嗚咽。米娜道:“臭東西,你自己惹出了事情,還要怪我?”雪狐狸搖頭搖尾,啼哭聲似孩童受了委屈。米娜猶猶豫豫道:“也許不是他幹的吧?”我也有些疑惑,但畢竟沒人懂得畜生說話,隻得罷了。
晚上我跟龍嬰他們商量軍務,大半夜的看見一雙亮晶晶眼睛埋伏在院角裏,唬一跳,還當什麼野獸躥出來了,看時,是米娜。我們問她:“你半夜不睡覺幹嘛?”她道:“我捉耗子喂小雪去。”我不由得唏噓,也知道季禳圍攻之勢再不解、或者青苗再不能順利長出來,我們被困下去,遲早得崩潰。
也許是米娜到底沒捉夠耗子,那雪狐狸等個不耐煩,竟然噬破繩索離去。那時米娜正教水玉練拳呢——米娜的草原身手,打起來很好看,水玉喜歡得直拍手,米娜就教她,手把手的,從站樁子教起,不曉得多親昵,我在旁邊看了都有點嫉妒,忽然小兵來報:“米娜姑娘的雪狐狸不見了,大人恕罪!”
米娜當時就跳起來了,撒腿往外跑。水玉正站樁子呢,沒她扶持,差點摔到地上,我忙扶住了,一塊兒幫米娜去找,找來找去,總歸音信全無。米娜離了小雪,食不下咽,整日在街頭巷尾遊蕩,我安慰道:“算了,它通靈性,必定會回來的。”米娜蹙眉道:“你不懂。它正是通靈性,就算一時使小性子跑了,很快就會回來。這麼久找不到它,我怕出事了。”
不信被她言中。
有一塊類似雪狐狸的皮子,她在一處黑店裏找到,頓時像個炮仗一樣炸了,揮動鞭子衝進去,從裏到外抽個稀爛。街上巡防的士兵嚇壞了,飛報我們,我們趕到時,連店老板帶夥計,都被抽得隻比死人多一口氣了,我正要怒斥米娜,她把後頭搜出來的一大捆毛皮丟到我麵前。
裏麵還有人皮。
小夥計先招了,說是有人偷動物吃肉、再把皮毛轉手倒賣。問題是,聽說人皮的質量好,比牛羊的都好。人肉的味道,也勝過牛羊。
失蹤的動物、還有人,下場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