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玉趾降陋院,是有什麼貴幹?”我心裏有鬼,覺得她是來抓奸的,心肝兒卟嗵嗵亂。
“大人你那次利用了我,我不恨你。誰叫我去找你呢?我愛你。”她的聲音弱不可聞。
“呃……我、我是女的!”我冷汗淋淋想拉開領口給她驗正身。
“好的,沒關係。我愛不愛你有什麼關係呢?你是誰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也沒人愛過我。”她道,“我就是忽然想過來跟你說一聲,發生什麼事,那是我自己的事,不怪你,甚至——”很古怪的笑一下,“也不怪我的父王。”
她的父王是厲祥。
我不知該怎麼說。她轉身走了,衣袖飄飄,
我怎麼老覺得
她,不知想說什麼。
“姐姐,她的手。”綺君拉拉我,指給我看。
她的袖子裏有暗紅的液體滴下來。舉目看,她來的那一路,都有紅液滴。我大叫:“等一下!”
她的手鬆開了——很厚的棉布,一直很用力的按在手腕上,現在鬆開了,鮮血飆出來。她早就割了腕。棉布被血浸透,血滲透它,又滴下來,現在則噴出來。這股血那麼明亮,像是她生命裏從來沒有過的顏色,飆出去,就把她的生命帶走了。她像一隻失去翅膀的蝴蝶一樣,輕輕倒下去。
“來人!”我嘶聲叫。聲音好像來自很遠的地方。
他們把她圍起來,“嗡嗡嗡”、“嗡嗡嗡”,驚慌失措的鬧一陣,抬走,抬到其他地方繼續鬧。我惘然的站在牆角下,忽然想:這個女孩子,我其實,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她。我也不知道她的人生。
抬起眼睛,綺君仍然站在我的旁邊:“剛剛我是做了個夢吧?奇怪,我怎麼像夢到了這個場麵,而倒在血裏的是我。這像是我的收稍呢。”
“不要胡說。”我飛快舉手碰她,她的手指冰涼。“你要去嗎?”她抬頭問。
我知道她問的是什麼。我要去。
趁他們這樣混亂,我就走了。
一個大齡的女孩子跑到我麵前自殺,為什麼?我不知道。我聽說她是厲祥的女兒,在宮中的地位很尷尬,大家對她的態度都很微妙;我也聽說她一直喜歡程昭然。但是她為什麼到我麵前自殺?我不知道。她在我麵前根本沒有說過幾句話。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真的知道我其實是女兒身、又或者是不怕害臊脫下戎裝扮成女人的男人。有時候我自己都不太知道了。
我隻是利用她的自殺,跑出去赴我自己的神秘約會。我越來越看不起自己。
以後我如果為了某個人深深痛苦,我一定不會跑到他麵前自殺。算什麼呢!我死了,人家也不會陪伴我最後一息。人家會忙著去辦人家的事。一個人的痛苦,隻對於自己最重要,對其他人來說輕若鴻毛。真的有那麼一天,我也會輕若鴻毛的。我很悲觀。
要想直接出宮門可能仍然會有點麻煩,我先去議事殿找黃光,裝著去關心他的工作進度——他研製大小炮彈的藥量和槍管的螺紋,似乎一點點細微的區別就可以嚴重的影響結果,而什麼是最好的量呢?一遍遍的試、再一遍遍的試,原來科研是這麼費力的事。“你的馬在哪裏?”我問。季禳是送了我一匹馬的,真正的寶馬,關在皇家馬廄,被飼養得很好,但我不便用,免得引人注意,隻能問黃光借。黃光看了看我,直接把馬借了我,沒有問為什麼。
趁人眼錯,我跨上馬就出去了,門口的小廝居然認識我,張大嘴巴:“大人?”口氣很崇敬、還有點兒困惑。我衝他笑笑,打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