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鬆樓還是那座允鬆樓,包間裏,我見到餘駿遠,他果然就是登樂爾和林紫硯送我回去時,山頭上忽然出現的那個人。
“餘公子?”我很不確定的問。
“你不認得你的訂婚夫婿了嗎?”他扯起嘴角笑,很嘲諷、很怨恨。他恨我,陰森森的恨進骨子裏。
奇怪,我第一時間斷定我跟他不是一種人。我也會恨人,但我的愛和恨都像大風,轟轟烈烈來的,在季禳身上我也能感覺到這樣的風意——我指的是現在的季禳,不是從前,從前季禳那麼溫柔,再晴朗也是江南的晴天,骨子裏溫柔纏綿,而現在,風意漸烈,也不知是不是皇位的關係,幾乎有點像以前的厲祥——啊,呸呸呸,看我說些什麼。
總之,我在最短的時間裏已經討厭上這個餘駿遠。
我後悔自己為什麼要來這一趟。
“因為你的緣故,害了我們餘家滿門。現在你也不用履行跟我的婚約了,高興嗎?”他繼續道,口氣尖酸銳利。
我張著嘴巴看他。我欠他這麼多嗎?嗬,比欠一個人更糟糕的,是欠一個你所討厭的人。
他誤會了我的眼神,搖搖頭:“算了。你也不用太愧疚。我原諒你了。”拿起壺,給我斟酒,“喝一杯吧。”
奇怪,他的表情不像是原諒我。但他確實努力裝出原諒我的樣子。為什麼?我不確定。
“你還欠我一杯交杯酒。”他笑了一下。
是“程昭然”欠他,不是我。而且他的舉止實在太奇怪。我目光落到那隻酒壺上。
他剛剛倒酒時,好像有一個輕微的扭轉壺身的動作。我想起當年水玉掩護我,給我倒水、給丁貴倒酒,用的是一隻雙層壺。
我拿起酒壺。
餘駿遠的臉色好像變了。
“這是什麼?”我問。
“什麼什麼?”他故作鎮定。
“好吧,那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替你倒酒?”我挑挑嘴角,“畢竟照理來說,應該是妾身替您倒酒,不是嗎?”
餘駿遠沒有回答,隔間忽然衝出一個人,真是雷霆萬鈞之勢,打破牆壁跳出來的!出來,一拳打在餘駿遠的背上。我看著餘駿遠身體奇怪的凹進去、又凸出來,鮮血崩湧,不成人形。
他的眼珠子突出來,瞪著我,然後倒下去。
“他應該沒有痛苦了,他應該立刻就死了。”我端坐著想。
我看著滴血的拳頭打到我鼻子尖前麵。
隻隔一毫,頓住,向下,把桌子打得粉粉碎。
壺掉了下去,碎裂開來,不是雙層壺。我的疑心過重,冤枉了餘駿遠,真是冤枉他。
“你背著朕在做什麼!”拳頭的主人大吼,是季禳,真奇怪,他怎麼會忽然一下子變成這樣的人呢?狂呼咆哮,一點都不像季禳。我不認識現在站在麵前的這個人。
他的鼻子抽動一下,手指頭沾起酒液,嗅嗅:“毒酒。”冷笑,“你寧肯見一個用毒酒殺你的人,也不想忠於朕?朕在你心裏算什麼?”
沒有雙層壺,但餘駿遠給我毒酒。他想跟我同歸於盡。他這樣恨我。
算什麼?季禳現在做的又算什麼?我不解釋。他殺了人。我不解釋。
季禳把我跟水玉丟進冷宮。聽說,綺君因為給我傳紙條的緣故,也被關進了牢裏。
“朕讓她入宮,也隻因為她是你收養的女孩子。朕對你們太好了,你們要反省一下。”季禳冷冷道。
“厲祥從前對你很溫柔是嗎?”我愣愣道。
“什麼?”
“你從前也很溫柔,現在卻這麼像他後來的樣子。”我問,“你是不是在修煉和他一樣的功夫?這個功夫是不是會改變人的心性?”
“神經!你反省一下你自己!”他甩下這句話,拂袖而去。
我有什麼好反省的?回京以來,我難道不是樣樣事情順著他?甚至他床第間那些越來越過份的要求啊……我身上的瘀青確實似曾相識——他對綺君做過一樣過份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