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9章 天符既出1(1 / 3)

我們深入孔地,一路北行。

從中原走進孔地,人會一時適應不過來:中原的植被是相當豐厚的,在有人播種的地方,稻、黍、豆、麻,各種各樣可以食用的蔬菜,肩並肩的翠綠著、金黃著、有的甚至火紅著,從田地裏升起,長成了海洋;而在沒人播種的地方,大灌木、小灌木、更低矮的灌木;參天大樹、大樹、像姑娘腰肢一樣纖細的小樹;人高的蒿草、長到膝蓋的草、貼著地皮兒的草、細微得不彎腰幾乎看不見的草,還有那些哪兒都能去、哪兒都能探究一番的藤蔓,怎麼長都可以、怎麼長都好,隻要有一點點泥土,就能滋生出綠意,哪怕那點泥土隻夠它生長一年、半年,它也要綠上那麼一年、半年。

在中原呆久了,會把這樣的景色當作理所當然。有土嘛!腳下有土、頭頂有陽光雨露,怎麼會滋養不出綠色呢?

但是進入孔地,才會發現,所謂的理所當然,原來並不理所當然。

腳下還是有土地、頭頂上還是有藍天雨露,但植被就是稀下去,好像空氣中有一把看不見的鐮刀,不斷劃拉,植物們被嚇壞了,趕緊偃旗息鼓,恨不能把自己埋進地殼的最裏麵去,免得冒犯鐮刀大神。

向西麵看,能遠遠望見枯摩山脈:一道高聳的蒼綠天險。中原有綠色、枯摩山上有綠色,唯獨孔地沒有,仿佛這裏觸犯了天威。

古籍上說,孔地是山青水綠、鳥獸雲集、人傑地靈,到如今,那些美麗的記載卻都變成了“曾經”。潤河曾經是孔地的大血脈,可百年前它改了一次道,往西邊走了,經過劍壺關,與劍壺瀑的水相混合,流入中原。孔地一下子失去了這麼重要的灌溉,像失去丈夫的婦人,一下子枯瘦下去。而恰恰在這個時候,人們發現了孔地的地底下有煤、還有玉石。

一棵棵樹被砍掉,一片片土皮被挖開,烏黑閃亮的精煤、還有價值連城的玉石,****夜夜被挖出來,運往中原、或者流向北方草原與西方大漠。人們不再把孔地當作土地、孔地也不再把自己當作土地,它枯瘦著臉,吞吐著人們挖掘時揚起的煙塵;它呼喚著大風,瘋狂的回擊著人類。它已經沒什麼可損失。大家要任性是嗎?那就任性到底吧!

漸漸的,礦工們都不再能忍受孔地的氣侯,孔地成了流放之地,犯了罪的人到這裏來吃苦,並且做點有益的事——他們代替礦工,繼續在地底挖掘。地麵的好東西已經挖得差不多了,如果他們在更深的地方順利挖出殘餘的煤和玉來,國家省了雇礦工的錢;如果他們不幸被塌方的礦壓死了、或者吸入過多有毒的礦塵病死了,國家省了處決他們的錢。

大多數被流放者沒有像餘駿遠一樣,重要得足以讓皇帝特意派人去殺、新科皇後又特意派人去救。他們往往在風砂中和地底下,自生自滅了。

在季禳身邊的那個春天,我對孔地,實在了解得很多。

我貪婪的看著錯落分布在視野中的那些綠意。這是我困在京中紙上談兵時,多少次幻想過到實地大飽眼福的景色。

胡桐,那些大樹是胡桐吧?高大的落葉喬木,官員的上表中這樣描述,樹高一般五丈以上,最高可以過百尺,樹圍則能長到近十尺,足可數人合抱。它能從根部萌生幼苗。葉形隨階段發育而變化,幼年時的葉子細長如線;五到十五年時,葉形變寬如柳;十五年以後,葉子長得更寬,形狀似扇,兩麵都是翠綠的,迎風搖曳時,相當美麗。這種變化就夠神奇,聽說夏日炎蒸時,它的津液還會從樹梢流出,凝結如琥珀,被稱為胡桐淚;自樹身流出的則色如****,被稱為胡桐堿,嚐之鹹澀,傳說,這是因為它的根動不動紮進地裏數丈,把大地深處的血液都吸上來了。所以傳說還說,它是魔樹,能活三千年: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