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火焰的笑臉,在夜色中浮動,底下有流動的烏黑水晶托著它。
定一定神,我才能看出,那是一片湖,湖上有兩團圓圓的火、還有一道彎彎的火,正好組成了一個笑臉。
“你弄的?”我驚愕的問登樂爾。沒想到他有這種心思。
“沒有沒有。”他雙手亂搖,“我剛剛遛馬時聽到這邊有響動,過來看看就看到火,撩水潑它都潑不熄。我還當你們中原本來就有這種神奇的火湖呢!原來你也沒見過。”撓撓後脖頸,“剛剛這火是燒得像朵花似的,怎麼現在又分開了。還是說火頭又多了兩處?”
什麼遛馬!他是不舍得把好馬讓給沈虞孫,故意牽出來躲著吧!好在飛蹄的傷也快好了,我暫不拆穿他。
湖上那火焰是桔黃色的,在夜風中擺動,火舌處偶爾會變得鮮紅,我們隔在湖岸邊,也能感覺到熱力,看來不是墳場磷火那種東西。既然是火,總有點什麼東西燒,才能有火吧?我是不信湖水真能燃燒啦,蹲下身來細細查看。
“會不會是天啟啊?神仙說我們會打勝仗?”登樂爾在旁邊發美夢,“就像鳳鳥啊、祥瑞啊……”
“每個朝代每年都有人獻祥瑞,該倒台的皇帝還不是照樣倒台。”我想也不想的把他祥瑞夢打碎。
仔細看下來,我終於發現火光下的“水”顏色偏黑,並不是因為夜色光線的關係而黑的,而是真黑。啊,護城河裏的“石脂”!我立刻想到那場大火。難道此處又有敵人埋伏?我一推登樂爾:“快跑!”
他傻呆呆杵著不動,還問:“跑什麼?”他那麼結實的身坯,乍看好像沒有沈虞孫的體積大,實質上是精鋼灌了鉛的,我一推沒推動,自己反而往旁邊倒去,他急著扶我,我仍然推他,直怕這座好好的湖眨眼也會變成人間煉獄。
一隻烏鴉“呱”的飛開了。
湖並沒有成為煉獄……火焰還在雍容有度的寧靜的燃燒……而我們兩個都跌在地上。我的手撐住他的胸……
“你還是這麼輕?”他道。
“什麼叫還是?”我鼓眼。我跟他很有舊咩?
“剛見麵時,我抓你當人質啊。”他提示,“抓著你跑了一路,跟抓一團燈草似的。我那時還想中原男人真是又矮又輕,不過龍妹夫雖然個子比你矮,份量好像還是比你足一點。你一日三餐加夜宵都吃到哪裏去的?”
“原來在這裏!”驚喜的呼喚聲。誰、誰來找我們了?
我從登樂爾身上跳起來,覺得自己雙頰發燙。“笨蛋,有什麼問題?是我按了他的胸、又不是他按我的胸。”我罵著自己,深吸一口氣,轉身麵對來人,認出了黃光:“黃光——”
“哎?!大人!”他到現在才看到我,嚇一跳,語氣不曉得多驚訝。
他沒看見我,那剛剛說什麼“原來在這裏”?他來找什麼的?
他後麵有兩個隨從士兵,居然還有孫白臉!這兩個人什麼時候湊到一起的?我怎麼又嗅出了壞事的氣息……
“大人,下官慚愧得很,沒算準它流出的渠道。”
“它!”我加重語氣,“石脂?”
“是的。本地土人取石脂,多半先找到石脂泉,然後在水麵上以罐子或大羽毛刮取,效率不高,刮得的石脂又容易摻雜質。下官考慮再三,想把地殼炸開,直接讓石脂湧出來。下官相信地殼下一定有足夠的石脂,它才會混著泉水湧到地麵的。但是炸了之後,泉水上的石脂反而不再湧出。下官在附近找了很久,沒想到流到這邊來!”他費神跟我解釋完,跑到湖邊量來量去,又陷入自己對自己嘟噥的狀態:“是低一點……也許地殼中間炸開了一條裂縫……下麵一定不是泥土而是石頭,才可以滲過來……”他那兩個隨從士兵跟著他忙乎,像兩隻活潑而忠心的小狗。
“我聽到的怪響原來是他在炸地啊!”登樂爾托頭,“他是妖怪嗎,連地都敢炸?”
他是不是妖怪我不知道,不過顯然不會害怕炸出個地精還是土地爺啥的就是了。他的眼睛像長在管子裏,隻能看見管口外、他想凝視的那一塊。管壁之外群魔亂舞,都同他無關。
我轉向意態悠然像在吹夜風看好戲的孫白臉:“你來幹什麼?”我不認為他對任何殺人放火的研究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