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的客人，這叫犛牛，耐冷，力氣也大，就是走得慢點。”他們介紹。
廢話，看到這位仁兄全身長毛厚拉拉臭哄哄從腦頂心拖到腳背子，然後那四條腿短得跟豬似的，猜也猜到它的屬性啦！
我們用我們的四匹馬押上，就換了兩頭犛牛，我強烈懷疑我們被宰了……
旁邊的舊貨攤，我忽然看見一件熟悉的家具：梳妝台。這不是我莫名其妙剛從上吊繩子上被放下來後、水玉幫我整裝，我隨手摘下淨靈石放在裏麵那家夥嗎？後來再要找，它因為掉了漆被撤了，再也沒找回來，什麼時候流落到這邊來！我急忙打開抽屜，見裏麵的淨靈石已經不在了——隻有一些鏽紅色粉末，像當時季禳應我所請開厲祥棺，我在他棺裏看到的。我正沉吟，店老板火燒屁股的跳出來：“別動別動！這東西就靠這石粉賣錢你知道嗎？這是修佛往生之石啊，用過一次就碎裂成粉。別亂動！”開玩笑，他要真相信這是修佛往生之石，還會隨便擺在外麵？總是看著像、又不確定，裝著也就賣了。我本待不搭理他，又忍不住問：“修煉出這種石頭的人，一定成佛嗎？”店主虔誠道：“那是活佛。”我不理解為什麼我見到的厲祥像惡魔比像佛更多。
猴子的筐子已從馬背上移到牛身上。先前我們把猴子藏在筐子裏，是怕路上別人看見我們帶一群猴，太醒目太不方便，如今高原上稀稀拉拉不住著多少人，季禳的官府勢力在這邊簡直沒有，應該是不用擔心什麼，不過天氣這麼冷了，我們往筐裏丟了十幾斤棉被，猴子都抱團兒縮在筐裏，估計硬拉它們都不出來。
我看著他們實在可憐，跟林紫硯打商量：“要不先把它們寄存在山下？”
“你見過劍士丟下他的劍的嗎？！”林紫硯一臉的士可殺不可辱。
“它們又不是你的武器。你的武器是你那根木棍！”——如果一頭大一頭小，墩得像搗藥杵般的東西可以稱為“棍”的話。
“那我寧肯把棍丟下。”林紫硯凜然道。
於是猴子們隻好陪他去挨凍。
牛商還算有良心，送我們上路時，特意囑咐：“許多中原人不習慣上這麼高的。如果胸口悶、頭痛、腿軟、甚至發熱，趕緊往下撤。那是雪山神跟你沒緣份，再走會送命的。”
新新，這麼幹淨的空氣，走著走著怎麼會胸口悶、頭痛、腿軟、發熱？雪山神那麼靈的話，阿斌的下落可真有指望了：是神捉的，就拜托神還回來；不是神捉的，就跟神告狀有人假扮神，怕神不幫我們捉回來！
我們趕著犛牛上路。
一個時辰後，換成犛牛趕我們。
在一丈高的地方跟兩丈高的地方走路，有什麼區別？沒什麼區別，都是走路，隻要不擔心掉下去的話。在十丈高的地方跟兩丈高的地方走路，有什麼區別？也沒什麼。都是走路。
可到了高原、再往高走，才發現走路和走路還真不一樣。
我們先前加幾件厚衣服，算什麼啊？現在我們的雙腿都不知不覺變軟了，好像越靠近天空、天空就越藍、同時也就越沉的壓在我們身上一樣。我們已經走得比犛牛還慢了。
我跟林紫硯好歹還有武功，默默運轉內功，身體感覺會好一點。但林紫硯還是難受得把帷帽都甩了。阿斌跟猴子們情況更糟糕。猴子們在筐裏抖得整個筐子都跟篩糠似的，阿斌的嘴唇已經變得烏紫，趴在犛牛背上緊緊箍著犛牛的脖子，張大嘴怎麼喘氣都喘不過來，好像高原清清朗朗的空氣都不是空氣、而是毒。
“喂，踏在朝聖之路上的旅人，你們此行目的是用雙手指望著將那一地的絲帛換成這一地的寶石、還是希望將你們的真心坦露在神靈座前祈求洗滌與祝福？”有個清清亮亮的聲音問。
我們三個都像呆子一樣的看著她。
高原的空氣讓我們反應變遲鈍了？我們怎麼一個都沒發現，什麼時候有個身著白底繡花緞麵子狐袍、蹬著貂皮筒靴子、戴著翠綠簾子帷帽的小姑娘出現在旁邊？
就像高原的空氣不像空氣一樣，為什麼她這麼清清亮亮的話都不像人話？
她每個字我們都能聽懂，合在一起，不。
她向四周看了看，像是在請人翻譯。天空藍得像生了病，群山蒼茫沉默，隻有蒼鷹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