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火足足燒了三個時辰才逐漸熄滅,龍嬰他們終於回來時,穀口仍然燙腳。這是黃昏時分,快下山的太陽撒出一片紅光,穀裏血肉的紅、苛延殘喘燃燒的紅、再添上晚霞的紅,濃得令人不忍心看。龍嬰他們歸來的身影,又長又細的被夕陽拉出去,數量再多,也有些伶仃樣子。
“傷亡多少?殺了多少?”我不及寒喧,第一句就問這個。
“我帶回來的大概隻有十二萬。這十二萬裏,沒怎麼受傷的大概隻有三成。”龍嬰滿臉漆黑,隻剩下兩隻眼珠子還晶光閃閃,“慚愧,最多殺傷了他們三四萬人。”
“你燒了他們多少人?”沈虞孫看著通紅的山穀,摩拳擦掌問我。
那些官兵屍體都還沒顧得上收拾,和著逐漸冷卻的礦液一起,積了有三尺厚,我隨便順著他目光掃了一下:“沒數,猜有八九萬吧。”好處是沒有傷兵,全死,清清爽爽。
“好!”沈虞孫以手擊掌:“你給咱們報仇了!咱們休整之後——”
“這裏,我們自己的大隊伍也走不過去啊?拆成小隊走小路入山?”龍嬰問。
“不,就地休整。”我道。
早料到這個穀口短時間內不能行軍走人了,我已從小路叫人把必要的清水、食物、傷藥、繃帶什麼的送出來。我們的隊伍到底訓練有素,雖經大亂,仍然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滿臉滿身烏七抹黑的,“唰”的就地坐下了,裹傷的裹傷、喝水的喝水,有條不紊休整。
我一邊向龍嬰沈虞孫解釋,一休整完,無法作戰的傷員從小路轉回到大本營,還能作戰的所有人把儀表清理一下,迅速準備再投入戰鬥。
“是不是第二波官兵要過來打枯摩山?”沈虞孫緊張問。
“是有第二波,但已經被我牽製住了。”我板著臉,“我已派出一支三千人的分隊,大張旗鼓,假稱是我帶的隊,將官兵引誘在影亭溝,我才能騰出手來悄悄接應上你們。”
龍嬰知道影亭溝,是裕原偏東的地方,亂石遍地、九曲十八彎,就算沒人阻路,太太平平走道也要走上半天,看地圖時我們談過幾遍了,是個以少對多的好地方。但三千人去引誘官兵,顯然還是太少了點,當下龍嬰鼻子皺了皺,“那現在你是要我們去救那些人麼?”雖對能否順利救人並無把握,不過聽口氣願意去。
我搖搖頭,道:“不,我把那三千人派出去時,已經決定派他們去死。我們沒有能力去打這種硬戰去救他們。我們要去打劍壺關。”
“我們就是在劍壺關前中埋伏的!你瘋了?!”龍嬰驚呼。
“整個元城一帶,駐官兵號稱四十萬。”我屈指算,“照例有些‘吃虛額’的,算下來真正的戰鬥力也就是三十萬上下。一口氣拋給我們的四萬俘虜,有些是當地抓的民伕,不傷他們自己的戰鬥力,那場小戰役連打帶俘,我們最多傷他們兩萬戰鬥人員,隻觸及皮毛。但是你們剛剛雖然中了埋伏,戰鬥英勇,毀掉他們三四萬,我又燒了他們八九萬。當時他們隊伍估計還有三萬人,沒有被截住,逃回去報信。第二波再來時,誓在必得,約有十萬人,都被我們疑兵牽引在影亭溝。元城已經沒留什麼兵。我們立刻振作軍容,不要露出剛被燒過樣子。他們守兵不知我們虛實,勢必膽寒。這一戰,就輪到我們誓在必得。”
“到底打劍壺關還是打元城?”沈虞孫一直悶頭聽著,拋出來一句。
“劍壺關可以登高查看西邊動靜、元城則是要塞。兩個都需要打,而且打下一個、另一個也就是囊中之物。”我道,“我看先打劍壺關。元城就算留兵少,這麼多年的經營,護城河、外牆內牆、石壘箭垛,都可以守,若非裏應外合,倉卒未必攻得下。劍壺關雖然地勢險,但正因為地險,其餘的守禦工事都沒怎麼修,隻要有一支奇兵向上奪取山峰,整座劍壺關都破,挾劍壺關威勢打元城,元城必破。”
沈虞孫豪情萬丈把長刀一揮:“我單人匹馬就能在劍壺關扯開道口子,給我七千兵馬助威足矣,你們全去打元城!打完了我過來與你們會合!”
若在平常,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但此刻,他們帶回的十二萬人中有七成傷者,整頓後至少要丟下兩三萬萬重傷員,我最多補充進四萬健康士兵,其餘須留在山中照應。減減加加,重整成一支十來萬人的隊伍,合起來儼然還是支大軍,分的話……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