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活過來了,南北已經會師,周阿熒身為宰相,依法代理向予的元首之職,我卸了任,周阿熒封我一個助理,我便名正言順的南北跑。
大非的娘,一直被綠眉的兄弟們盡力照顧著,如今我們的形勢轉好,專門在官款中撥出一部分供養她。所有犧牲的兄弟,留下的血親都會有這樣的款子以供生活,這叫撫恤金,終生的,如果是有工作能力的人,還能得到撫恤職位,讓他們能更容易的自食其力。
草原,我也終於去了,即使在冬天,景色也很美,是真的。難怪登樂爾和米娜說起故鄉,眼睛都會亮。登樂爾在前線繼續廝殺,米娜則留在後方處理各種事務,已經越來越熟練、也越來越有權威。登樂爾笑說總有一天,米娜會被選為草原的頭兒,而他和龍嬰則淪為頭兒手下的將軍而已。
“男主外,女主內。打戰屬外條,歸你們;政務屬內務,本來就該由女人來。”米娜老實不客氣的笑。
她如今已不再是當年驕縱的小女孩,爽朗堅強,仍然沒變,但更成熟、也更周到。她能很方便的照顧水玉,水玉也可以用她的忠誠與細心幫忙米娜,米娜受惠良多,簡直的離不開她,水玉留在她身邊,比留在我身邊都合適。
主仆——不說主仆吧,朋友中強勢的一方、弱勢的一方,也像夫妻之間的關係一樣,彼此幫助、彼此提攜。還有,最開始碰到的組合,不一定是最合適的組合;年少時的熱情未必持續一生。水玉仍然保留著對我的良好感情,但我已經像大方的前夫一樣,放她飛到更合適的朋友身邊。
我又回到巨春。
新的合眾國,首府在哪裏?大家並沒有決定。南邊有人推元城、北邊有人推巨春。兩座都是大城、交通樞紐,也都在我們的戰爭中發揮過重要作用。不過缺點是,離前線都比較近。首府是應該比較穩定的。為什麼不放在草原的大城呢?既然漢人與草原人是一家,合眾國的首府為何不能放在草原?我覺得沒有什麼障礙。
沒想到這個意見引起了別人的不滿。我在巨春視事時,有個人握著刀子竟然要刺殺我。當然他近不了我身前十步,已經被我身邊的護衛擒下。“程昭然,你身為漢人,竟然要把首府定在草原。程昭然你這個漢奸,人人得而誅之!”他大罵。
不可能人人都愛我,我有心理準備。但居然恨我恨到要殺之後快,而且為了這麼個理由,我意外,托著頭發呆。
越來越多的群眾擁過來。侍衛怕再生意外,揮手驅趕眾人,並要護我離開,我攔住侍衛們。
一個翻身站上車頂,我高高道:“他不同意把首府定在草原,就要殺我。他錯了。我的意見與他有分歧,每個人的意見同每個人都會有分歧。首府的定奪,不會是誰一個人的決定,一定是最多數人的意見。在首府這件事、還有任何一件政事上,我同任何人一樣,都沒有權力說自己一定是對的。那叫獨裁。民眾國裏沒有獨裁!”
群眾們湧動著,要去毆打那名暗殺者。這不是我的意思嗬。我繼續提高音量:“這是好事!他殺了我,首府也許仍然會在草原;他不殺我,首府也許最後也並不會到草原。我這個人的聲音響起或是消滅,政事都不會有所改變;我對民眾國沒有那麼重要。任何一個人的重要性,都不會高過國家本身。重要的是大家合在一起的意見。這是好事不是嗎?他的努力,讓我們更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讓法律來懲治他吧!父老鄉親們,今天我覺得歡喜,他的暗殺就算成功了,隻不過向你們證明,我有多麼不重要,而你們合在一起的力量有多重要!”
群眾激動與歡呼的聲音,淹沒了我最後幾個字。他們聽懂了,但他們仍然擁著我,像擁著一個親人。我真愛他們。也許他們分開來的每一個人,都會有軟弱、自私、貪婪、膽怯等等毛病,但合在一起,自由歡樂、尊嚴光榮的活著,就讓我愛。因為他們代表著一種希望,表示活在他們中的每一個人,不管配不配得上,都有自由歡樂、尊嚴光榮生活的希望。他們擁著我,因為他們愛我,而不是因為我對他們生殺予奪。當他們不再愛我時,他們可以選擇離去,而不至於必須殺我才能活下去。這是多麼自由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