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打得真的很好,朝廷的地盤,已經被蠶食得不剩多少。厲祥放我回來,以為我的將領搶了我走後的權力位置,我回去後,會引起新的權力鬥爭。錯了。我們不是為權力而鬥爭。我們是為了犧牲而鬥爭、為了創造我們心目中的美麗世界。
人固有一死,死之前,如果能留下什麼東西,那將讓生命變得有意義。
也許有人不珍視這種意義,一定有。一定有人為了眼前的利益而生活。但隻要首領不享受專製的特權,那末,我們的陣營裏不會出現皇子奪位般的鬥爭。人們隻能是為了某種更高尚的理想才想競爭被選為首領。
厲祥一直說我的想法幼稚。也許。但當這麼單純幼稚的想法可以成為現實時,它是美麗的,厲祥境內的人民也不能抗拒這種美麗。天下歸心。官兵就算壘起屍體當工事,也擋不住我們,京城被攻破,也隻在早晚之間。
大家告訴我,朱靈沒死,他本是武林世家的後代,多年前的那天被仇人打得半身不遂、正好遇上水災流落在阿帆,如今跟世交的小姐成了親,兩人一起正在前線效力。此外,沈虞孫和孫白臉成親了,水玉則和公馬紅成了親。每個好姑娘身邊,都會有個好小夥。碗豆會遇上它的豆莢、蝴蝶會遇上花。連懷光都懷上了新的小馬駒。
但是林紫硯死了。說起來真是令人乏味的一件事:有座被砍禿了的山,樹木沒有及時補種回去,引發了泥石流,林紫硯正好在那兒,沒有能夠逃生,於是就喪了命。有的人結婚沒有等我;而他,死去都沒有等我。我覺得興味索然。就像一個惡夢,惡夢裏我做了壞事,所有的朋友因此離我而去,我傷心而死。沒想到現實更慘:我沒有做壞事,朋友仍然陸續離我而去,我居然還不能死,還要活下去。
我決定親自護送向予和林紫硯的骨灰上雪山安葬。阿斌堅持要跟我一起:“你看,我找到了這個。”他手裏有一把很大的水晶鑰匙,鑰匙上也刻著那古怪的雲朵圖案,“一次是巧合,兩次三次不會都是巧合的,神一直召喚我回雪山,我想我要去。”
他現在已經是良才城守了。那又怎麼樣呢?離開官職,根本比離開一段不如意的婚姻還要輕鬆。城池不會拖著他、綁著他。民眾會給自己選出新的長官。
登樂爾伸出手,想拍拍我的肩,最後還是不敢碰我,吭哧吭哧道:“路上當心,保重身體。早點回來。我等你。”
我主動伸出手,踮起腳拍著他的肩:“我會回來的,兄弟。我還等著參加最後的戰役呢!”
他的個子真高大,肩也真寬。他是個好男人。隻不過,我已經不是蝴蝶,他也不是我的花。
“您都知道了。”路上,阿斌輕聲問我。
我有時候遲鈍一點,但不等於傻。登樂爾的心意,我知道。
“你被抓去時,他特痛苦!然後自己跟自己過不去,講:‘侍郎是個好男兒,但我為什麼要為他這麼痛?我瘋了?!’我實在過意不去,就把實情跟他講了,說你是姑娘家。”阿斌坦白道。
“唔。”我老是以男兒麵目示人,其中一個重要的理由,說來有點過於自抬身價,不過是怕別人跑過來求偶,搞得當朋友都尷尬。如果性別可以決定的話,我現在真的想變成一個中性人。
為什麼要分男女呢?男人女人可以相愛、可以結合孕育下一代,可我現在,已經沒有這種需要了。
阿塔莎和皇後從我手中接過各自愛人的骨灰時,嘴唇都一下子變得灰紫。生老死、愛別離,就算注定有一天會來到,來到時也令人無法忍受。
“如果我早知道,隻有這麼短的時間,我會讓他留在雪山嗎?”阿塔莎喃喃,“會的。可是神沒有告訴我、沒有告訴我……”
阿斌走上前,把水晶鑰匙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