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吐露魚肚白。
遭賊騷擾一夜的武侯府,大清早又忙活開了。
今日,侯府招女婿,府內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全都張羅起來。打掃屋舍、庭院、廳堂、長廊,布置酒席,處處張燈結彩,以增添喜慶氣氛。
武千嬌正在房中梳洗打扮。
武侯爺穿了一襲帶有喜氣的繡麟絳袍,在四全齋內候客。
丁大管家也換了一身新衣,精神抖擻地站在侯府大門前迎賓。
連平日裏威風凜凜把守前門的四名侍衛,今日也換了一身便服,麵帶親切隨和的笑容,站在門口石階上,等候持帖應選的公子們蒞臨。
隻是一向氣派的王侯朱門前,卻缺了一尊威猛的石獅,餘下一尊石獅孤零零地蹲守在石階左側,瞧起來怪別扭的。
從清晨候至中午時分,侯府門前依舊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上門來應選。
擺了整整一上午的笑臉,侍衛們的臉盤整個定了型,肌肉僵凝。
丁大管家在門口站得兩腿發軟,腦門直冒虛汗,心中叫苦連天,隻盼受邀應選的公子們快快到來!
一陣涼風悠悠旋過,侯府門前依然冷冷清清。
奇怪,應選的人都到那裏去了?
隔著一條胡同,與侯府門前這條冷清空蕩的街道形成鮮明對比的另一條繁華街道上,無數輛珠鈿翠蓋的華貴馬車陸續駛來,紛紛停靠在街側一座頗具規模的茶莊門前。
從車廂內步出的都是些錦衣玉袍的公子哥兒,一個個滿懷心事愁眉不展,腳步沉重地步入茶莊,各自占了一張桌子,要來一壺香茗,自斟自飲,一言不發,偶爾傳出幾聲歎息。
茶水涼了又換來一壺,公子們持起茶盞卻又重重放下,不約而同歎了口氣。
茶莊門前,仍有不少馬車靠攏來,仍有不少公子相繼步入茶莊,仍是各自占了一張桌子,默默地品茗,偶爾也留意一下時辰。
未時三刻,茶莊對麵那家客棧的二樓開了一扇小窗。剛剛補眠過的飄浪正站在窗前吐納調息,眼角不經意地瞄到街對麵停靠著的一輛輛華貴馬車,驚奇地發現無數長安百姓正圍在這些馬車旁,探頭探腦地往茶莊內張望,有幾個還伸出手來往裏頭指指點點,不知在談論什麼。
“這茶莊裏難不成也有稀奇的事兒?”
他站在窗前喃喃自語,忽聽身後響起“篤、篤、篤”一陣敲門聲,轉身踱至房門前,一開門就見客棧的夥計已端來一桶熱水,正候在門外。
“進來吧!”
他側身讓夥計入內。
夥計一進客房,提起水桶往臉盆裏注入熱水,遞了一條新毛巾給這位客官,笑容可掬地問:“客官剛起床哪?要不,小的給您端幾樣早點來?”
飄浪接過毛巾洗了洗臉,漫不經心地問:“小二哥,這幾日長安城裏頭可有什麼熱鬧好瞧?”
“客官是初次來長安的吧?”夥計笑道,“長安乃京都鳳城,好玩的地方可多了,阿房宮、華清池、街旁瓦子棚裏,多的是嘌唱說史、影戲雜扮的伎藝,可熱鬧呢!”
飄浪踱至窗前,一指窗外,道:“對麵那家茶莊裏頭,可有什麼熱鬧?”
夥計湊到窗前往對麵一看,神情古怪地一笑:“嗬!那裏頭的確夠熱鬧的,長安所有的大戶人家、朱門後裔、書香子弟,今兒個統統都聚在那裏,能不熱鬧麼?”
“哦?他們聚在那裏做什麼?”
“客官可知長安有座武侯府?”
“武侯府?”飄浪心頭一跳。
夥計點頭答:“隻要是長安城裏的人都知道今日是武侯府選婿的大日子!”又一指對麵那家茶莊:“喏!聚在那裏頭的豪門公子都是受邀前去侯府應選的!選中的那一位將會是侯府的上門女婿!”
飄浪“哦”了一聲,這才弄明白昨日聽來的“應選”是個啥意思。“如此看來,今日長安城內最熱鬧的地方就是武侯府嘍?”
“客官也想去侯府瞧熱鬧?”夥計搖頭道:“侯府今兒個雖然熱鬧,但閑雜人是進不了侯府的大門,隻有那些持帖應選的公子們才進得去!”
飄浪回想昨日侯府門前那場誤會,心知夥計所言不假。
“有了帖子才進得了武侯府麼?”他沉吟著,望了望對麵的茶莊,頓時計上心頭:不就是一張帖子麼,這可難不倒賊王!難得今日侯府裏夠熱鬧,而通常熱鬧的地方最容易渾水摸魚,他可得把握好時機,先弄一張帖子來,也好混入武侯府,興許今兒個真能被他摸到寶!
打定了主意,他衝夥計擺一擺手:“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夥計點頭退出客房。
飄浪獨自在房中梳洗妥當,換了一身寶藍色的儒衫,施施然步出房門。
出了客棧,他徑直走向對麵那家茶莊,一腳邁入門檻。
圍在門外探頭探腦的一些個長安百姓,見這模樣俊俏的書生進了茶莊,又是一片“嗡嗡”的竊竊私語聲。
一入茶莊,他隻覺裏頭靜悄悄的,在座的公子們隻顧低頭品茗,各自占了一張桌子,誰也不理睬誰,氣氛凝重。
飄浪扣指彈一彈儒袖,神態灑脫地走至一位黃衫公子所占的桌子旁,也不問人家願不願意,他拉出椅子就坐到了這一桌。
他這一坐,茶莊內的氣氛霎時有了微妙的變化。原本低頭品茗的公子們紛紛抬頭,訝然注視這藍衫書生。
發覺自個兒桌旁多了一人,那黃衫公子詫異地瞪大眼睛,看了看擅自坐到他這桌的人兒,微微皺起眉頭,伸手指向左側道:“那邊不是還有幾張空桌麼,這位兄台何不去那邊圖個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