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年之期(1)(2 / 2)

“對不起,我後悔了,不想結婚了。”

裴知味緊擰著眉毛,攥著手機許久,直到屏幕邊緣出現汗漬,他才稍稍鬆開來,猛地深呼吸幾口氣,調整好氣息,然後撥回去:“你怎麼了?”

四個字,他自覺說得四平八穩,毫無任何情緒泄露,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他努力辨認,也不知道是否真聽到伏苓的氣息。

他們沉默著僵持了一會兒後,傳來伏苓低落的聲音:“我以為我可以的,我真的很努力地想要走出來,可沒想到還是不行……在香港的時候我沒想那麼多,一回來我就發現我真的做不到。對不起,裴知味,我想你如果要結婚的話,多的是女孩想嫁給你,可是……我真的不行。你的東西我會收拾一下,過幾天你再來拿。”

她話沒說全,可裴知味明白了——她還忘不了那個“他”,即便是一段不談感情的婚姻,她也無法接受。

裴知味甚至沒法責怪她,因為她也說,她真的努力過了。

一直到有人敲門進來探討患者的病情,裴知味才定定神放下手機。有一瞬間他甚至想撥回去問問伏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明從香港回來的路上他們還好好的,為什麼剛剛分開不到半天……看看已遞到麵前的X光片,他默默歎了一聲,又頹然坐下。

做完最後一台手術已近十點,取車出來後,竟不知要往哪邊開——開出醫院門口的林蔭道再轉大路,回家和伏苓住處的方向就岔開了。他車停在十字路口,側頭正好看見路邊的便利店,他並沒在這裏買過東西,唯一一次,是前些日伏苓來體檢,開到這裏鬧著要吃冰淇淋。他下車去買,她又叫回他,說要八喜的;再走出兩步又被她叫回來,說要八喜的香草口味;再走兩步,又說要咖啡口味……

夏夜的燥熱似乎也傳染到他身上來,他清晰地記得伏苓那時候的一顰一笑,記得她撒嬌耍賴的各種神態,記得他們初識時她的沉默和頑強,記得她低著頭微笑的模樣,不吭聲也不肯向人埋怨。還有些時候,她自己大概也沒有發覺,她那麼喜歡發呆,常流露出怔忡茫然的神態……現在回想起來,裴知味想,那些時候,她大概是想起了原來的那個“他”吧。

裴知味手伸進口袋裏,那枚買來準備結婚的戒指,孤零零地落在那裏,又像是燙手似的,燙得他突然縮起手來——他不知道事情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子的。他從沒具體想過結婚的問題,卻在那天晚上突然向伏苓求了婚,如果那能算求婚的話;隻兩三天的工夫,他已經完全進入備婚狀態,沒想到伏苓又突然反口。

如果三個月前伏苓說這種話,說她忘不了那個男人,裴知味想他一定會用更狠毒更刻薄的話反擊,然而現在他一句傷害她的話都說不出,甚至連揮慧劍斬情絲的念頭也沒有,他隻是,有一點想念她。

又有一點擔心她。

可即便想念和擔心,也隻能到此為止了——男女朋友發展到這個地步,如果再去追問緣由,就顯得死纏爛打,又太放不下了。

一低頭,發覺自己竟不知什麼時候已掏出手機,照他一貫找伏苓的方式——先進袁鋒的微博,再找“花雕茯苓豬”,伏苓的最後一條微博還是他們在香港時發的,她拍的維多利亞港的夜景,他還記得那天晚上她縮在他懷裏咕噥說“維多利亞很會生的,一口氣生了九個,你看過《年輕的維多利亞》沒,衣服很漂亮”。她糾結了一晚上要不要結婚,可是一說到電影裏的服飾又很興奮,還說要拍婚紗照時要找有英國宮廷裝的影樓……

裴知味猛地踩下油門,回到他最近幾個月很少光顧的,自己的家。

袁鋒照舊房門緊閉,也不知是在幹什麼。裴知味睡前很習慣性地按下CD機的播放鍵,好像知道今天又是一個需要音樂來安眠的夜晚。

CD機順著上次停止的位置繼續播放,溫和的男聲輕輕唱:

這一種感覺,問我怎麼去形容,竟不知不覺被它深深操縱;這一種感覺,令人心急速地跳動,歡欣滿麵如沐春風……這一種感覺像旋渦把我轉動,不可理喻,難料得中……

裴知味像被什麼擊中般從床上跳起來,猛地拍下停止鍵,不料用力過猛,CD機猝然下墜,因音頻線連著音箱,又在桌腳撞了幾撞。唱片被摔出來,盤麵上劃出一道長痕,CD機內的一小處支腳也斷了。他心覺不妙,把唱片放好再播,果然呲呲幾聲後便沒了聲響,也不知道是機器壞了還是唱片壞了——都是有些曆史的東西了。

他撫著CD機惋惜不已,那是大哥淘汰給他的,用過許多年,馬蘭士的經典款。無論古典樂還是流行曲目都表現極好,用電影裏說的通透純淨、平滑圓潤一類的詞來形容,都不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