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樣任裴知味安排一切,感覺竟然也有那麼一點安慰。夜裏他雙手整個覆住她的手,他手掌寬闊,十指修長,薄繭的指腹輕輕揉捏在她掌心裏,那種既溫且涼的感覺,混合著肌膚的溫度,緩慢而又不可抗拒地,流向她的心上。
翌日伏苓又陪裘安去做產檢,被裘安看到無名指上的戒指——她睡得迷迷糊糊,醒來時那戒指已套在無名指上,隱約記得臨上班前他吻過她的手,還警告她不許再取下來。她抗議說“那也沒見你戴”,他冷哼說“我要上手術不方便”。裘安像發現什麼天大秘密似的驚叫道:“是裴醫生?他跟你求婚了?你們去香港的時候對不對?哇……他速度好快,你們什麼時候進展這麼迅速,你都沒有告訴過我!”
裘安一邊逼問她經過,一邊早已在腦子裏把全部過程編排了一遍,她才說一句“年會的時候認識的,他表弟是我同事,看他無聊就帶過來吃飯”,裘安立刻自接自話:“然後他就對你一見鍾情嗎?他追了你多久!你們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年會……算起來也就半年,現在都說閃婚閃婚的,你還真潮啊!”
伏苓原本還為難怎麼把過程編排得自然一點,順暢一點,總不能坦白從寬吧?她隻大概說幾個時間點,裘安已自行腦補完裴知味一見鍾情熱烈追求趁熱打鐵到最後求婚的大結局,這樣也好,她沒說謊,隻不過——她也沒否認就是了。
沒想到八卦的傳播速度那麼快,下午就接到大學時幾位關係極好的女生的電話,她們大概是先自行研討了一番,所以挨到下午才打電話恭喜她。尤其對床的柴火妞,激動得不得了,開口不到三句居然哭起來:“豬頭妹,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幸福的。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第二個人愛你珍惜你……你知不知道我們擔心你多久,我們都不敢在你麵前提起葉揚,怕提起他你傷心。可是你從來都不跟我們說起他,我們多怕你……我今天真的好開心,比我去年自己被求婚的時候還要開心——豬頭妹,裘安說那個醫生對你很好,是不是真的?我們一直都好怕你撐不下去,最後自暴自棄,或者被家裏逼得扛不住,像裘安那樣找個賤人就結婚生孩子……”
說到後來伏苓這邊也忍不住哭起來,還要反過來安慰柴火妞,兩人又哭又笑地講了三個小時,把最近沒聯係的這段時間裏所有同學都拎出來八卦了一番。一直到晚上裴知味回來,打開門就看到伏苓把沙發墊放在地上盤腿而坐,一手紙巾一手電話,整張臉都哭得紅腫了。裴知味心裏一驚,以為伏苓又情緒不好,聽了兩句聊天內容才稍稍放下心來。
有時候能哭能發泄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伏苓現在覺得心情寬鬆許多,葉揚過世後的那三年裏發生的許多事,現在回想起來,竟有一種前塵往事再生為人的感覺,她甚至可以坦然地和柴火妞說起自己這種心境上的改變。她不記得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隻記得柴火妞最後說:“我相信那個醫生一定很愛你,不然你今天一定不會和我說這麼多……伏苓,你會幸福的。”
葉揚從手術到離世約莫有三年,他過世到現在,也已有三年半。看著至愛之人一天一天走向死亡的傷痛,是無法言述的。那不是一刀斃命的劇痛,不是雷霆暴雨的猛擊,那更像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慢性毒藥,你看著它蝕心腐骨,肌膚潰爛,血肉成膿——卻毫無挽救之力。
那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年一千多個日夜,一日一刀的淩遲。
她終於可以坦然麵對這些年積壓的所有痛苦,卻獨獨不敢讓人知道,她和裴知味的婚姻,並不如她們所猜測的那樣,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直至生世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