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有窮親自遠方來(1 / 2)

七月流火,酷暑難耐,原本是涼亭休憩喝茶吃瓜靜坐閑敘的時間,然而馮嘟嘟穿著百褶裙,站在烈日陽光下,雖然有下人撐起遮陽傘,但汗水仍不可控製地滲出額頭發間,跳出平滑挺拔的鼻尖,順著紅潤精製的臉頰淌成一條條溪溝,然後沾濕肩頭裙帶,透出白嫩的肌膚本色來。

馮嘟嘟很不服氣,不明白父母為何要自己頂著酷暑,來迎接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遠房親戚。但是她終究隻是不服氣,望見父親投來的嚴厲目光,想要發作的脾氣瞬間偃旗息鼓,這讓她更加困惑,從小便對自己嗬護備至寵愛有加的父親竟然如此嚴肅,便是從來隻幫著自己說話的母親也在旁愛莫能助地搖頭。

這的確有些不尋常!

這位遠房親戚是誰?皇親國戚麼?如果是,得瑟如騙了收破爛的老大爺三個銅板也要拿出來炫耀的父親又如何能憋住這麼些年。舅舅家的表哥考上了功名?如果是,除了在意父親在外有沒有拈花惹草,便是自己侄兒未來仕途前程的母親又如何表現得如此平靜?

她想了很多種可能,但幾乎都被父親母親的鎮定表現否決了。最終,得出的唯一答案便是,她不知道。

烈日釋放的灼熱蜷曲了花樹的青葉,蔫了盛放的花蕊,困倦了荷塘碧水間的金色鯉魚,也急躁了馮嘟嘟些許可憐的耐心。

“爹,娘,快告訴我咱們迎接的人是誰,再不說,我可等不下去了。”她嘟著嘴,鮮紅的嘴唇像是能掛住三隻油瓶,“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學院教習布置的作業可還沒完成呢,等暑期一過開了學,別怪我交白卷,到時被逐出學院,開除學籍,看你們的老臉還怎麼在這巍巍京師混下去。”

“你這孩子,怎麼跟大人說話呢?”馮遠山瞪著一雙小眼,挪動肥胖的身軀,艱難地改變了下站姿,稍覺舒適後,繼續嗬斥道,“學院教習們沒教過父母之命不可違的道理麼?小小年紀偏生油嘴滑舌耍性子,我看不用你不完成作業,便衝著頂撞父母這一條便把你給開除了!”

“哼,你又不是學院教習,說了也是白說。”馮嘟嘟不服氣地頂了一句,側頭躲開父親的目光,看著牆角蒸騰的熱氣扭曲升空,不禁燥意更盛。

“好了好了,都少說幾句,這大熱的天也不覺累。”馮夫人淡淡地一笑,手中的遮陽傘又向丈夫頭頂抬起幾分,好讓空氣流通更順暢涼快些,而自己卻半截身子攏在烈陽下,素淡的裙擺顯出幾分明媚的味道,笑著續道,“老爺,我看趁著他們還沒到,不如跟嘟嘟講講那件事,也稍解一下暑意。”

馮嘟嘟聽出母親話中之意,似乎裏麵隱藏著一個故事,不禁勾起天生的好奇心,忙催促道:“好啊,快說快說,是什麼事?”

馮遠山望了眼妻子淡然的微笑和女兒急切的好奇,沉默片刻,搖了搖頭道:“這件事還是不說的好,畢竟未征得他的同意,別忘了咱們的約定。”

馮夫人微笑點頭,想起那個雪夜,那個人的那些事,眼角竟情不自禁地生出熱淚來,馮嘟嘟無法理解其中含義,下人們更是莫名無措,隻有馮遠山伸出肥厚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妻子微顫的肩胛,以示安慰。

一時間馮府大宅前有些尷尬,隻有熱風拂麵,蟬鳴陣陣。

不知何時,粼粼的車輪碾壓青石板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平靜,一輛破舊的馬車在一匹枯瘦老馬的拉動下緩緩駛入巷中,在青石板蒸騰起的熱氣中,扭曲成模糊的輪廓。

那馬極瘦,顯出嶙峋的骨架,髒兮兮的皮膚上滲出一粒粒晶瑩的汗珠,唯一讓人眼前一亮的便是四條馬腿強勁有力,四肢根部的肌肉線條完美地彈動,將馬車平穩地從巷口拉到馮府大宅前,然後停住。

車轅上沒有車夫,也沒有韁繩拖進車廂內,純粹由這匹馬信步而行,或是依照言語指令前進,想來也是一件極其奇妙的事。

但馮嘟嘟完全忽略了這樣一個有趣的細節,她更在意的是車廂內的人,這個人有何特殊之處,竟讓自己一家上下承受烈日曝曬的煎熬來迎接他。

馮遠山和夫人搶步迎上,並未著急掀起布簾,不是因為布簾上沾滿灰塵油膩,而是心中某種情緒有些控製不住,隻好靜靜地垂手車前,靜心等候。

老爺夫人如此,下人們自然不敢怠慢隻好也如此,遮陽傘和幾蓬樹蔭早已擋不住陽光的直射,照在微微前傾隆起的背脊上,曬得背上衣裳漸漸發燙,但沒有人直起背脊,躲進樹蔭裏,或是撐起遮陽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