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飯是民間習俗,凡是對孩子特別溺愛或是長期體弱多病不得痊愈的人家,家人帶著孩子,佯裝乞丐,沿街乞討,以百家為宜,將討來的饃、菜、米等燴製成稀飯,孩子吃後可得蒼天庇護,免脫災難。
但麥可白所說的百家飯絕對沒有主觀上的祈福襄災的意思,他在極幼小時便行走天下,曆經滄桑,飽受苦難,走到哪哪裏就是家,也等若無家,雖有師父照護在側,但他修為盡廢,八脈俱損,體質之虛已到難以想象的地步,所謂遊曆天下隻是各種複雜原因考量取舍後的結果,十四年來風餐露宿自不在話下,一日三餐或多日一餐卻是不乞而乞的施舍與同情,是掙紮於生死邊緣的抗爭與堅持,“百家飯”三字蘊含著太多不為人知的心酸秘密,但此刻在少年臉上表現出來的是坦然與尋常。
“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呀!”麥可白理所當然的語氣讓馮嘟嘟為之一窒,微微一怔,旋即生出無限感慨,這種感慨雖然沒有馮遠山夫婦那般沉鬱厚重,但已有了些心酸的味道,內心深處某種情緒驟然發酵,直到話要出口時才明白這種情緒的真實由來,心頭微暖,微笑道:“我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如果你不介意,我來當姐姐吧。”
麥可白靜靜地看著她,微顯青稚的臉龐沒有一絲表情,但沒有表情的表情卻讓人生出很多種理解,這讓馮嘟嘟很是不安,但她的態度依然很堅決,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麥可白,期待他的回答。
客廳內的氣氛有些凝滯,雖然有冰塊散發的絲絲涼氣,但空氣越流越慢,仿佛下一刻便要靜止不動。
所有人都在等待麥可白的回答。
“我介意。”靜默的客廳內幽幽回蕩著這三個字,但即將凝滯的空氣因為答案的產生瞬間通暢起來,麥可白不解地望著馮嘟嘟,說道,“明明我比你大,為什麼你是姐姐?”
“你真的比我大?我才不信哩。”少女清澈的眼眸閃過一絲羞惱,似乎想要掩飾主動直接帶來的赧然情緒,手指輕掐著衣角,低著頭道,“我可是醜時生的,我就不信你比我大。”
“師父,我是什麼時候出生的?”麥可白將頭轉向邋遢老道問道。
“醜時。”
“幾刻?”
“二刻。”
“我醜時二刻出生,你呢?”麥可白得到確切的時間,臉上浮現得意的微笑,好像在說,誰是姐姐誰是哥哥,現在清楚了吧?
“娘,我是幾刻出生的?”馮嘟嘟求助似的望向母親,眼睛迅速地眨動,釋放著某種信號。
“也是二刻。”沒有過多的言語,沒有對某種信號作出某種回應,馮夫人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這對少男少女,心頭萌生某種異樣的心思。
“那麼,我們倆到底誰大?”馮嘟嘟嘟著嘴,目光掃過笑吟吟的父親,若有所思的母親,平靜淡然的邋遢老道,還有咧嘴嘻笑的麥可白,開始後悔提出如此鬧心的想法。
之後的饕餮盛宴沒能挽回少女糾結失落的心神,早已吃膩的菜肴嚼在口中比嚼蠟沒有更多的快感,倒是灌了一肚子湯水的麥可白不知哪裏來的肚腹空間,仍然像個餓死鬼投胎複生的吃貨橫掃桌麵,一碟碟一道道珍饈美味也不知是否嚐出它的特色味道,便穿喉入腹,變成胃裏的填充物。
……
躺在葡萄架下消食的麥可白手撫著如小山般突起的肚腩,捏著牙簽挑著牙齒縫隙中殘留的肉絲,含糊不清地嘟囔著:“都說京師重地,天下中心,所有東西都是這世間最好的,可今天吃了這麼多,也沒覺得美味可口在哪裏。”
另一張軟椅上的馮嘟嘟睜眼瞪了他一下,沒好氣地道:“一桌子的菜,一半進了你的肚子,現在居然有臉說不好吃。不好吃還吃那麼多?”
麥可白抬眼望著一串青色的葡萄,吐出一縷肉絲,淡然說道:“十幾年沒吃過飽飯,吃得多一些又有什麼奇怪了。所謂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來之前老想著京都最好的美食,睡夢中都流了一枕頭的口水,誰曾想吃了之後,也就那麼回事,還沒虎肉蛇肉吃著可口。”
“什麼,你吃過虎肉?”要是在今日之前,馮嘟嘟絕對認為說這話的人是在吹牛,自己毫無例外地要投以鄙夷的目光,但見到麥可白之後,尤其客廳內的那番歡談,確信吃虎肉這件事的確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便沒那麼驚奇了,隻是仍存著些許的好奇,於是問道,“虎肉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