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似曾相識伊人麵(2 / 3)

“正是!”

店家剛一點頭,一錠金元寶就落在了他的手心裏。

情夢拋出這一錠金子,指著畫,“把它取下來,我買了!”

店家掂著金子往嘴裏頭使勁一咬,牙嗑痛了,臉上卻笑開了花。他踮著腳取下這幅畫,卷好,用布包妥了交到這位出手闊綽的書生手裏,哈著腰殷勤地把人送到店門外。

情夢拎著畫走出店門,忽又想起什麼,忙問店家:“這位雁影姑娘可曾在揚子津當過船娘?”

店家回想片刻,答:“船娘倒是不曾當過,倒是聽人提及,她在逃難時,曾藏身於揚子津一艘畫舫裏,也就在那裏遇上了救她的人。”

情夢頷首道了聲“多謝”,拎著畫卷,也沒多想就直直奔著揚子津去。

到那兒時,就見昨晚那艘金色畫舫仍停靠在渡口。艙口的布簾半掀,情夢遠遠地看到艙內坐著兩個人。她放聲喊:“念搖姐姐在嗎?”

艙內有人答應:“是朱雀姑娘嗎?上來吧!”

情夢順著踏板上了船,彎腰進入船艙,見念搖仍穿著一身金燦燦的裙裳坐在茶幾邊,茶幾上擱著兩隻茶盅,有一人坐在念搖對麵。

情夢一見那人,暗自吃了一驚。坐在念搖對麵那人,正是“醉八仙”說書的萬俟無知——揚州雁影仕女圖的繪畫者!

“萬俟先生也在啊!”情夢頗感意外。

萬俟無知衝她點點頭,起身讓位,獨自走到甲板去了。

念搖斟上一盞鐵觀音遞到她麵前,含笑道:“妹子今日不來,姐姐也要去找你呢!”

怪哉!她居然與情夢套了近乎,昨夜還喚人家“姑娘”,今兒改口叫一聲“妹子”了。

情夢有些不解,“姐姐要找我?”

念搖點點頭,突然把目光凝注在她的臉上,細細打量一番,問道:“妹子的真名不該叫朱雀吧?”

情夢心中一驚,臉上依舊笑容不減,“姐姐一向好眼力,這回又看出什麼了?”

念搖不忙著回答,淺淺啜了口茶,從袖子裏取出一張告示,展開了放在情夢眼前,“妹子應該就是南朱雀——情夢宮主吧?”

情夢嗬嗬一笑,“姐姐該不是長了一雙如來佛的法眼吧,小妹往後哪還敢唬弄姐姐啊!”

“貧嘴!”念搖眉眼兒掛了笑,一掃昨夜裏彈琵琶時,滿臉哀怨的神情。

見她變了個人似的,眉眼笑彎彎,情夢覺得這個樣子的她像極了畫中那位雁影姑娘。她把畫卷拿了出來,遞到念搖手中,“這是小妹剛買的畫,姐姐看這畫中女子是不是很像一個人?”

念搖展開畫麵一看,笑容微斂,伸出手來摸摸畫中人清澄的眸子,再抬起頭望著情夢問:“依妹子看,這畫中人像誰?”

情夢笑了,“不是像誰,畫中人不就是姐姐嘛,姐姐不就是畫中人嘛!”

念搖搖了搖頭,幽幽一歎:“不錯!畫中人曾經是我,如今,我卻不是那畫中人!”

情夢一愣,“此話怎講?”

念搖望著畫中人,神情有些恍惚,“畫中的少女眼神清澄,笑得無憂無慮,那是十年前的我。時光不能倒流,如今的我已不再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了。”

十年光陰,石上的流水一樣,悄悄打磨了她的青春爛漫和天真無知。

“但是,姐姐依然穿著這樣一身金色裙裳啊!”情夢指指畫中人的衣裙。有些事物,哪怕過了十年,也是改變不了的。

“裙子?”念搖望了望畫中人的裙裳,再看看自己的,苦澀一笑,“十年前,有個人笑著對我說‘你穿這裙子很是好看,像舞在金色陽光裏的鳳凰’,從那以後,我的衣櫥裏隻留了這種款式、這種顏色、這種綢料的裙子,即使現在想換,也找不出別的衣裙了。”

“姐姐有心想換,怎會找不出別的衣裳?”街上有布莊,怕的是她不願換。穿了十年的裙子,已不是單純的裙子了。

“是啊,該換了……”

念搖的眸子裏隱隱閃著淚光,但她在笑,決絕地笑,“十年了,我也累了,是該放手了!”

情夢張了張嘴,念搖卻衝她搖頭,“妹子這次來我的船上,必定有很多事要問我。但,我已不願再去回憶了。”

情夢是想問她與葉飄搖之間的事,畢竟“葉飄搖”這三個字太具誘惑力了。但人家不願說,自有人家的苦衷,“那,小妹不打擾姐姐了。”說著,就想走。

念搖忙拉住了她,“別急著走,我這兒還有一樣東西要給妹子看。”

情夢一愣,“什麼東西?”

念搖給她的,便是不敗神話葉飄搖的信物——聖劍令。

“這令符你拿去以後,得小心保管,萬萬不能讓它落入旁人手中啊!”她叮嚀道。

細心的情夢聽出了她話中的隱憂,忙收斂笑容,神色堅定地承諾:“姐姐放心。令在人在,令失人亡!”

把葉飄搖的信物轉贈情夢,無疑是成全了這二人!三人間的這場情感,到頭來,認輸的是她!念搖猛地拿起一杯已冷的苦茶,一飲而盡,毅然背過身不去看那張令她傷心、也令她欣慰的婉約笑靨,冷聲下了逐客令:“把畫留下,你走吧!”

情夢猶豫一下,“小妹以後還能再見到姐姐嗎?”

念搖用牙使勁咬住發顫的唇,挺直了背,不再搭理她。

看著那僵直的背影透了幾分決絕,情夢不吭聲了。她默默起身離開船艙。

情夢走後,念搖也走到了甲板上……

把船篙塞到萬俟無知的手裏,化名“念搖”的雁影姑娘幽幽道,“知哥哥,帶我離開這兒好嗎?”離開傷心地,或許,便能淡忘了那份情殤。

萬俟無知癡望著她的臉,癡然目光裏包含許多傾訴不盡的思慕,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心情,他接過了船篙,幫她掌舵,從此,與她同舟共濟。

悠悠琵琶聲中,金色畫舫漸去漸遠……

……

一曲終了,屏風後彈琵琶的金衣女子悄然離開,酒足飯飽的食客也盡興而去,獨留臨窗雅座上的公子,還手持酒盞,目光落在空無一人的戲台上,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冷公子,有位故人想見您!”酒保上前,笑著說,“那位故人讓您到老地方來——不見不散!”

老地方?見故人?

如此故作神秘,除了沿途不斷地給他驚喜的那位神秘人,還能有誰?但,看了今晚這出戲,他心中已然隱隱猜測到,這個神秘人與他的幹娘情夢或是義父葉飄搖,鐵定有些交情,若不是當年舊友,這一出戲又如何能演得逼真!

“老地方……”雖然揚州城是他的故鄉,故地重遊,卻早已找不到幼年住過的那間草廬,即使找到,家中也沒有了親人,因此,神秘人所說的“老地方”指的必定是他的義父和義母曾去過的地方,但,他委實猜不到那個所謂的“故人”約見的“老地方”究竟在哪裏?

似乎看出他的為難之處,酒保做了一個提示性的手勢——指了指桌上那卷畫軸,“公子,別忘了帶上這幅畫。還有……”除了畫軸,酒保又往他手裏遞了一樣東西,“這是那位故人的信物,公子可得拿好咯!當年雁影姑娘贈了情夢宮主一枚聖劍令,成就了‘情夢飄搖’這一段佳話,而今,這個信物說不定也能成就公子與那位‘故人’的一段金玉良緣呢!”

不知為什麼,聽到“金玉良緣”這句成語,冷輕揚卻莫名地想到了金玉瑤,但,酒保手中遞來的卻不是“鏢貨”身上的標記物,而是適才屏風後彈琵琶的美人兒秀發上綰的那支釵環!

佳人有約!

莫非……沿途跟蹤著他的神秘人,竟是個紅妝女兒身?!

接過釵環,指腹撫摸著釵子尾端的金色斷腸花墜飾,他的腦海裏隱約浮現一抹似曾相識的麗人身影,心口微跳,異樣的心悸,促使某種情緒蠢蠢欲動。

一刻也不耽擱,拎起畫軸,冷輕揚離開“醉八仙”,折返揚子渡口。

夜,闌珊。

就在揚子渡口這個“老地方”,離了人群的楊柳堤岸,悄然停靠回了那艘金色畫舫,一層碎花簾子,隨風輕蕩,透過卷起的簾角,隱約可見船艙裏靜坐的一抹窈窕影姿,嫋嫋茶香飄出……

信步走到堤壩的冷輕揚,遠遠地看到艙內坐著個人兒,他放聲喊:“冷某來見故人,故人可在?”

艙內有人應聲:“冷公子,本姑娘在此恭候已久!”

嬌脆的語聲伴著一朵瑰麗的花束,隨風輕悠悠旋出船艙,花莖上係了一根金色飄帶,精準無比地淩空射來,繞在了冷輕揚的腰際。

順著那根飄帶,冷輕揚縱身而起,足尖蜻蜓點水般踏波飛渡水麵,穩穩落在了甲板上。

撩起那層碎花簾子,他彎腰進入船艙,見那人兒仍穿著一襲金燦燦的裙裳坐在茶幾邊,茶幾上擱著兩隻茶盅,已然沏好了香茗迎客。

見了船上主人,衣飾雖然沒有改變,但少了那支釵環的鬢發上,赫然斜插了一朵碗大的金色斷腸花,聞得縷縷異香,更加能夠確定——他與她,果然是相識的!

凝眸看了那人兒許久,冷輕揚不禁喟歎:“斷腸花,欲斷腸,必先柔腸寸繞,纏綿不休!”被這朵毒花纏上,通常下場隻有一個——纏綿至死!不過,他卻從未聽說斷腸花纏過哪個男子,莫非……他竟是第一個被她纏上的男子?!

媚顏一笑傾眾生!

斷腸花瞅著這位深夜到此的“入幕之賓”,麵紗下紅唇彎笑,眸子裏嫵媚的波光流轉,透著別樣的風情,讓人不自覺地怦然心動,“冷公子果然還識得故人!”

在伊人嫵媚的眼波中,微微失神,冷輕揚不得不承認,這朵名花獨具風韻,隻一道勾人的眼波,已然銷魂!他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如何抵擋得住這種纏綿入骨般的誘惑眼神?但,在這一刻,失神看著伊人眸子時,他的腦海中竟不由自主地浮現金玉瑤那雙火辣辣的眸子,燙人心口的火辣眼波也曾泛漾過嫵媚之色!初次相見時,那種刻意的誘惑,巧媚的眸子,竟如此神似,透過斷腸花的眸窗,他竟看到“鏢貨”的影子隱匿在她眼底,這種感覺,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