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小院回廊春寂寂(3 / 3)

世間盡是煩心之事。

翡鳶說得其實有理,一正兩側是太子同時迎娶的,按著規矩,太子第一個月確實是該多顧忌太子妃而輕兩位側妃,但並不是這麼個“輕”法,直接無視。

翡鳶沒瞧出澹若心性起伏,還在嚷嚷著要她這個做姐姐的拿個主意,煩悶更甚。

顧慮一多亂心神。忽地失了寒暄客套的興致,默默品茶、聽言。直至翡鳶埋怨多了,傾訴夠了,離去。

當夜,盤好最時興的牡丹髻,描上淺薄的飛霞妝,對著銅鏡描摹再三,直至臻境。又將礙事的宮女打發出去,早早的,靜坐窗欞邊,等他。

月上柳梢時分,熟悉的帝王紫,轉角漸露,一路沿廊道踏步而來,豎立窗前。

澹若佯怒,朱唇一抿,瞪他一眼,“又來同我賞月嗎?西殿的月就比東殿的圓些?”每回他來總會被這麼酸上幾句,可還跑得勤。

太子為她這裝扮,先是愣神了一會,聽澹若這酸溜溜的言語,也不生氣,自若的神情裏帶三分寵溺,不進不退,就隻站著看著。

他大度了,澹若便不好再為難他。轉而想起今日的正事來,情性也好不了幾分,湊近窗木欞邊,極不雅觀地將手一擱,撩起衣袖。

玉白的手臂無傷無痕,與往日無異,太子不明所以,信口胡謅調戲:“你若是想勾引我,似乎露的不是地方。”歪打正著。

澹若麵色桃紅,羞意蹣跚,撒嬌似的給他一記,這才緩緩說來:“我是要你瞧我肘間的守宮砂,誰想勾引你來著?”轉而用委屈的雙眼看著他,含羞怯怯地問道:“你是要我帶著這進宮嗎?”

說得已是再明白不過,聰明至極的太子卻在此刻犯了糊塗,“澹姬這是向我求歡呢!”

口無遮攔,澹若原想多給他一記,可就瞥過他臉上那一眼,便不再說話。自定親後,她就離家進了太子府,她與太子同吃同住多年,他的心思,她自認能摸出點門道來。眼前,他假意糊塗,實則是在朝她使手段,裝不知。

丟了害羞生怯,丟了心底翻滾的浪潮,定定地盯著他,想再找出些破綻證據,卻再沒看出分毫異常。他太幹淨純粹,就算被天地下最尊貴最汙穢不堪的帝王紫裹著卻依舊不減這份純淨氣息。這樣一個人,擺著她最熟悉的溫柔神色,說他不知,他不曉。

她該相信的,該像以前一般當個傻瓜相信一切。可方才那轉瞬即逝的神色,不是虛幻,他對她耍弄心機不是虛幻。猛地關上了窗,反身倚著牆壁緩緩滑下,地麵的冰涼,漸漸彌散進四肢百骸。

深夜寂寂,他沒出聲安慰一句,隻聽窗外低沉的腳步聲徘徊許久,漸行漸遠,終於聽不見了。

她不怕鬧笑話,反正也不是頭一回。可他,她深愛至愛的太子殿下,偏送了她天底下最殘酷的一個笑話——就在她同他提守宮砂的那夜,就在她為了他徹夜無眠的那夜,翡鳶被召喚侍寢。

待他登基之時,一後二妃,還留著守宮砂的,隻剩她孤零零一個。

現在的皇朝,就算是三歲孩童也知曉宮裏有著這麼一名妃子。原是先皇欽定的太子妃,卻在大婚前夕被降為側。進了宮,極不招太子喜愛,從未被召喚侍寢。有人甚至拿這話來嚇唬不愛做女紅的娃娃:若是你不好好學這門手藝,將來嫁到婆家就同宮裏的澹妃一樣,夫君正眼都不瞧你。

澹若擺弄著手中的繡品。她們說錯了,就算會女紅,丈夫依舊能一眼不瞧你。男人變了,是沒什麼道理的。

抬眼,空蕩蕩的宮殿,宮女零星站著。

皇宮,對她而言,若同冷宮。

皇妃,早早斷送,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