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玩樂,應有盡有!

這裏是益州涪陵縣一年一度的虎山廟會。

朝山進香的人絡繹不絕。山下平鋪的一條石板街麵兩旁,商號林立,攤販眾多,行人摩肩接踵。街麵上川流的人潮與鱗次櫛比的店鋪攤販相互映照構成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廟會場景。

街對麵擺著一間餛飩鋪子,熱騰騰的餛飩一碗一碗地端上桌麵。在鋪子裏吃餛飩的大多是些粗布衣衫的窮酸爺們,偏偏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卻坐著一位白衫兒公子,烏亮的長發紮著一根白玉發帶,腰上佩一柄銀鞘寶劍,眉宇神韻中那令人挹之無盡的淡菊清香,幾分淡雅、幾分飄逸,猶如畫中謫仙!

賣餛飩的憨老頭從這位白衫兒公子一腳邁入鋪子裏,就開始瞅著人家發了愣,看這位公子吃餛飩時那個輕悠淡慢的樣兒,可真不是俗氣人兒的吃相,怎就偏偏紮到這些個窮酸爺們堆裏?

白衫公子似乎察覺到憨老頭疑惑的目光,猝然抬頭衝他一笑。

憨老頭也是一大把歲數的人了,卻經不住這人兒淡淡的一笑,竟閃了神,隻覺一陣清風拂麵而來,腳下乘了風般輕飄飄地挨到那人兒身邊。

一雙筷子在修長的手指間微旋,玉容含笑的人兒遙指街南麵,問道:“店家可知玉扇堂今日為何不開門迎客,還用簾子遮擋了門麵?”

憨老頭看看南麵那間店門緊閉的鋪子,又瞅瞅這位公子的穿著打扮,心裏頭有了譜,搖頭歎道:“玉扇堂前些日子重新修飾了門麵,得挑個吉時再來揭門上那層紅簾子。公子若隻想買扇子,還是去別家店,這一家是銷金窟哪!”

白衫公子“哦”了一聲,放下筷子,往憨老頭手裏塞入一錠碎銀子,輕聲道:“老人家衣上的補丁舊了,添一件新的吧!”言罷,徑直出門去。

一碗餛飩三文錢,憨老頭看看手中五兩重的銀子,又發了愣。

走出餛飩鋪,青稞看看街南麵那間玉扇堂,扣指輕彈身上一襲簇新的白衫,指尖卻彈得腰間佩劍錚錚作響,低頭瞅瞅自個這身打扮,唇邊泛了一絲苦笑——素聞益州德陽縣中有一位號稱“酒狂”的滄浪客,乃科舉失意之人,仕途無望,整日借酒消愁,自詡李白傳人,當真學了詩仙的酒品,幾碗黃湯下肚,狂喊三聲“李白怨魂附身來”,便解了白衫衣扣,仗劍於月下狂舞,“酒狂”之名如此傳開。

青稞在腦海中浮想此人的言行舉止,依瓢畫葫蘆,今日便穿來一襲白衫,手中持一封半路攔截來的燙金請帖,站在了這條適逢七夕廟會的熱鬧街麵上,看對麵那家玉扇堂依舊店門緊閉,反倒是隔壁一座瓦子蓮花棚裏鬧猛得很,時不時爆出陣陣大笑聲。青稞走進去一看,此刻在蓮花棚的台麵上打響板的是個說書的,說的是前些日子發生在益州衙門裏的一樁稀罕事兒——一個二愣子竟跑到州衙狀告公牛!逗哏的語調引得眾人捧腹大笑。

一人嚷嚷著:“這牛也有醋勁兒呀?”

另一人插科打諢:“醋勁最大的還不是女人家嘛!昨兒個玉扇堂裏選扇美人,花街柳巷的紅牌姑娘們可紅了眼,氣衝衝地來鬧場子,縣老爺一來,明著勸架,暗地裏還不是心疼著玉扇堂裏的扇美人!”

說書的搖搖手中折扇,唱道:“一柄美人扇,大約三千金,頂著烏紗搖扇子,搖出個美人兒,喚一聲‘楊家玉環兒’,翹著蘭花指,勾著烏紗帽兒玩,口中唱‘郎呀郎,奴家不要金來不要銀,隻要堂上一枚印,印在奴家小嘴上,說開私鹽又通茶路,玉堂兒肥腸裏一流油,沾呀沾到烏紗上,準叫郎呀郎,前途無量,咱倆皆大歡喜’!”

說書的扭捏著嗓子連喚幾聲“郎”,底下一群人笑得前仰後合,青稞卻凝了眉端。

這時,忽聽棚子外麵一陣嘈雜聲,原本擠在瓦舍裏聽說書的一班子人口中喊:“吉時到了,大夥兒瞧熱鬧去!”紛紛拔腿往外衝。

青稞隨著湧動的人潮退出蓮花棚,站在街上,訝然看到街麵上無論老的少的都往玉扇堂那個方向跑。

吉時一到,玉扇堂那邊便有了動靜,門前放起了鞭炮,鑼鼓家什打得震天價響,門前裏三層外三層地圍攏來瞧熱鬧的人。

青稞擠進去一看,兩個皂衣小廝手中正持著係了彩綢的竿子挑開遮在門麵上的兩幅紅簾子,露出重新修飾妥當的店門,人群裏一片嘩然!

玉扇堂的門麵竟被能工巧匠別出心裁地修飾成兩把描金玉骨的折扇形狀,店門徐徐敞開,扇形門麵如收攏的扇柄,八個彩錦宮裝的如花少女拎著八角宮燈,款款走出來,侍立門前兩側。

片刻之後,隻聽門內環佩丁冬一響,兩個紫紗裙裳的女子嫋嫋走來,柔軟的腰肢輕擺,如紫蓮般搖曳生香。

圍觀之人踮足翹首仍看不到兩個女子的容貌,二人頭上均戴有一頂紫紗帽,帽沿垂下的紫色麵紗遮住了嬌靨。其中一個紫衣女子跨出店門時,足尖絆在長長的裙擺上,身子往前一衝,頭上的紫紗帽掉了下來,露出一張花骨朵般青澀嬌嫩的臉,點落兩粒露珠兒般清亮晶瑩的眸子略微失措地望向滾落到人群裏的那頂紫紗帽。

紫紗帽滾落在青稞足前,他俯身撿起帽子,彈一彈紗帽上的塵土,緩步走到少女麵前,含笑遞還紫紗帽。

少女亦驚亦喜,怯生生地從長袖內露出青蔥纖指撚住帽沿,蚊鳴似的道了聲謝,重又戴上帽子,緊隨另一位紫衣女子坐上門前兩頂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