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曉。
紅樓木梯上響起一陣“咚咚”的腳步聲。
在房中閉目養神的青稞聽到腳步聲時睜開了眼,桌上的蠟燭早已化成一攤燭淚,晨光透窗而入,內室卻靜悄悄的,紗帳依然垂掛在床前,床上的美人依然酣睡未醒。
一個婢女端著漱洗的臉盆毛巾走到敞開的房門口,衝青稞微微襝衽,進了房,把水盆擱在桌上,擰了把濕毛巾遞給客人,繞過屏風去內室喚姑娘起床。
婢女進去沒多久,內室猝然傳出一聲尖叫,那婢女嚇白了一張臉,跌跌撞撞地衝出門外,尖叫聲驚蕩在整座紅樓內。
青稞感覺有些不妙,疾步繞過屏風,一眼看到挽起了半幅紗帳的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子,胸口赫然插著一柄匕首,床鋪被褥上一片猩紅!
纖纖死了?!
命案發生在這個房間裏,昨夜他與她共處一室卻為何沒有聽到一絲異樣的動靜?
“大人!”張捕頭第一個衝入房中,看到大人安然無恙地站在床前,他略鬆一口氣,卻在看清床上被人殘忍殺害的女子屍身時,未經思索的一句話便脫口而出:“大人,您怎麼把她給殺……”倏地住口不言,他惶惑不安地望著大人。
一陣涼意從青稞指尖一分分地蔓延開來——昨夜隻有他與她共處一室,而她又赤身裸體地死在床上,一切的嫌疑都毫無疑問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白縣令聞訊匆匆跑到房裏來時,卻見那位知州大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床前一張凳子上,怔怔地看著床上一具死屍,一言不發。州衙的捕頭站在他身旁,手足無措。
“纖纖姐——”
一道紫影撲來,發挽花冠的蕊兒悲呼一聲,撲到床頭,用力搖晃床上那具死屍,放聲大哭。
白縣令趕緊拉著隨後趕到的孫嬤嬤退到角落裏,嘰裏咕嚕說了些話。孫嬤嬤便走到青稞麵前,“撲通”跪了下來,哽咽道:“人死不能複生,請大人節哀!隻怨纖纖這孩子心眼兒太死,得不到大人恩寵,竟引刀自盡!”
“纖纖命薄,怨不得他人!”白縣令隨聲附和,“大人放心,逍遙府會把纖纖的後事處理妥當!”
言罷,兩個人都死死瞅著青稞,隻盼他點一下頭,逍遙府便瞞了這事兒,從今往後,州衙、縣衙、玉扇堂逍遙府,三隻蚱蜢捆到一條繩上!
青稞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把這些人抵達命案現場時的第一反應、各自的言行舉止盡收眼底後,他緩緩站了起來,仍是一言不發,隻抬起一隻手搭在張捕頭肩膀上,輕輕拍了三下。
張捕頭猛地抬頭,惶惑不安的神色一掃而空,目中綻放出極亮的光彩,虎步走到門外扛來一支六尺長的鐵筆,把筆筒伸出窗外,往筆尖點上一簇火苗,筆筒裏猝然射出一支神火飛鴉,尾部拖曳著一股濃煙衝上半空後炸出一團耀眼的紅色煙火。
房中幾個人正瞧得一頭霧水,又聽得樓梯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縣衙的錢捕頭神色驚惶地奔入房中,大叫:“不好了,州衙派了一批捕快把玉扇堂和逍遙府團團圍住了!老爺子,咱們可出不去了呀!”
“你窮嚷嚷個什麼勁兒?知州大人就在房中,你給我少說幾句諢話!”
白縣令抬起一腳踹在錢捕頭屁股上,踹了他一個大馬趴。
錢捕頭兩眼發直地瞅著房中那白衫兒公子,趴在地上不敢起來。
白縣令小心翼翼地湊到知州大人身邊,抹一抹腦門的虛汗,賠笑道:“大人,這事兒不好聲張,關乎您的名譽哪!要不先把外麵那一批捕快撤了吧?”
青稞負手站在床前,一字一字道:“從這一刻開始,任何人都不許踏出逍遙府半步,殺人元凶還藏匿於府中,本官今日便要徹查此案!”
此話一出,撲在床頭哭哭啼啼的蕊兒猛地抬起頭來,憤然道:“還有什麼好查的?纖纖姐分明是被你害死的!”
印象當中那個羞羞怯怯、說句話兒跟蚊鳴似的小丫頭居然會惡聲惡氣地衝人發火?青稞蹙眉看了她一眼,隻覺她的眼神有些不對,怕是受了什麼刺激。
“大人,要不要小的先把這房中的閑雜人轟出去?”張捕頭記得大人最不喜歡雜七雜八的人來破壞命案現場。
“不必!”青稞一語驚人,“本官今日便要這死人開口指出真凶!”
死人開口?!
房中眾人嚇了一跳,慌忙避開床鋪,生怕床上躺著的死者突然詐屍!
蕊兒也躲到角落裏,瞪著床上死屍,身子微微發抖。
“死人如何開得了口?”白縣令驚疑不定。
青稞指著死者胸口插入的匕首,道:“她身上的一些痕跡會告訴本官元凶犯案時遺留的蛛絲馬跡!這床鋪上的血跡便足以證實這裏並非命案發生的第一現場!”
蕊兒驚問:“這一床的血分明是從纖纖姐的胸口流出的,倘若纖纖姐是在別處遇害而後被人搬入房中,地上怎會沒有搬動時滴落的血跡?而大人昨夜便在這房中,有人搬屍入房,大人又怎會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