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海萍說,是啊,你知道?

她說,我們都知道,小區裏的人都知道,有人給他算了算,一年下來,也不好說了,有二三十萬吧。

海萍聽了不太舒服,因為她喜歡那個實在、厚道的數學老師,並且覺得他很辛苦。她對大媽說,我沒算過。

海萍確實沒算這些。隻是聽女兒說,來參加補課的學生越來越多,客廳裏都坐不下了,有一撥坐到臥室去了。

海萍有點擔心的是學生多了,效果不太好。但她也理解別的學生家長的心思,就是擔心老師有什麼東西不在課堂裏上了,而放到家裏來上,不去補怕漏了解題絕活。

海萍坐在桂花樹前,她想著女兒在樓上做題。欄杆外,是汽車行駛的大街,有一輛車在欄杆外邊倒車,汽油味讓海萍捂了下鼻子。陽光落在身邊那些桂花樹上,金桂正在綻放,在汙染的空氣中聞到了桂香,這也是人生的糾結之一吧。

她想著女兒,等著她的小臉從單元門裏出來。每次那小臉從門洞的陰影中閃現的時候,雖可能木訥訥的(在那個小空間坐兩小時哪怕啥都不幹都會腰酸背痛,更何況還要動腦筋算那些數字,又怎會不木訥呢),但她是她最疼愛的。她也想不出能弄些什麼好吃的給這寶貝,能弄些什麼好玩的讓她開心點。她覺得很抱歉。她坐在台階上發愣,一隊螞蟻在前麵爬。她想起自己小時候來到叔父家以後也是一路考啊考,一代代的少年像一隻隻小豬在作業堆裏拱啊拱,好像與題海宿命般地過不去了。她覺得眼睛裏有水,她想人這一路走過來好像沒有哪個階段輕鬆過。

每一個雙休日她都在各位老師的門外這樣等待著女兒。

因為不上班,所以在感覺上自己與孩子是待在一起的,雖然樓上樓下隔了那片苦惱的題海。這是初中生家長與孩子的休息日。

今天海萍在秋日的陽光下胡思亂想的時候,還想到了“留學”和表姐林紅、樓上吳佳妮、琴琴的臉。

留學。留學。她知道方園的妹妹方芳在美國定居,自己的哥哥即叔父的親生兒子潘天浩已移民澳大利亞。他們像兩條路,在這個秋陽燦爛的上午,帶來一絲關於遠方的盼頭。這就像在汙染的空氣中聞到桂香,在飄移不定中給你一點安詳。

海萍更多的希望在於方芳,這倒不是因為自己的哥哥可能力所不及,而是因為海萍對叔父一家已有無法回報的感恩,自己從小就走入這個並不富裕的家庭,他們給了她不同的命運,而如今自己的女兒如果再辛苦他的下一輩,這一生可能都有宿命般的糾結,是啊,憑什麼需得到他人這樣的付出呢?

海萍和方園的妹妹方芳其實不太熟悉,方芳十年前隨老公去了美國,開始是陪讀,後麵就做了家庭主婦。印象中,方芳是一個開朗的、利落的女孩,出國之前在一家媒體當記者。海萍覺得這事方芳可能搞得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