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那天早晨方園突然想起來,按原先的電話預約,後天是父母去美領館簽證的日子。
中午,方園向單位請了半天假,說回家去幫助兩位老人準備一下。
他騎著車往城西去。事實上,最近每次回家,他和父母已經很少提及與美國、方芳相關的事情,好像都在回避那個話題。
即使是在這冬陽照耀的中午,想起這事,心裏好像還有不知所措的隱痛。不知所措是因為無法感知這隱痛的走向,以及它可能還將波及的地方。
方園騎過市民廣場的時候,看到有人在放風箏。他想,印象中隻有春天的時候才放風箏,怎麼現在就開始放了?
一隻“老鷹”在空中攀升,方園聽到了風笛發出的聲音。方園想,會不會爸爸突然不去簽了?
他立刻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為簽證費已交中信銀行,每人900多塊呢,不去的話這錢就丟進了水裏。老人舍不得錢。所以他們會去的。
應該去簽。方園想,簽了再說,至於什麼時候去方芳那裏,反正到時還可以再做決定。
他騎過燕子街的時候,大街中央正在挖路,挖掘機轟鳴,他聽到了心裏的煩躁。他好像看到了眼下的情緒就像這條街,本來還好好的,非搞得碎石一地才走。他覺得最初是自己無法遏製似的把這一家人帶到了這裏。他想,我今天一定要心平氣靜。
推門進去,看見父親靠在陽台上的小沙發上,好像睡過去了。
他身上蓋著的厚毛毯使方園不由自主地問媽媽,爸爸沒生病吧?
媽媽正在看報,她說,還行,就是這兩天胃口不好。
媽媽沒問他怎麼今天中午就回來了,而是問他有沒有吃過午飯。方園說,都快兩點鍾了,哪會沒吃午飯?
方園環顧四周,沒有什麼資材袋、文件夾、行李包進入視線。他來的時候就打定主意,得讓爸爸媽媽來提簽證的事,自己先不問起,省得不知他們心裏的底牌,到時候又會為一點小細節爭半天。
結果爸爸在陽台上打盹,媽媽堅持不懈鑽進廚房給他燒一碗酒釀圓子。方園趁媽媽在廚房裏,悄悄地進了他們的臥室。他打開大衣櫃裏的抽屜,他們的各種證件都放在這裏,但方園沒看到那兩本護照。
他想他們一定拿出來放在包裏了,因為後天要去簽證。
這時候,爸爸突然顫巍巍地進來了,他說,方園,你在這裏呀,囡囡來了嗎?
方園扶著櫃門,對爸爸說,囡囡今天要上課啊。
爸爸說,哦,你在找什麼?
方園把櫃門合起來,說,找一件衣服,我記得好像放在這裏,但沒有。
爸爸說,我給你找。
方園說,別找了,不在這裏。
方園坐在餐桌上吃酒釀圓子,爸爸媽媽分別坐在他兩邊。每次回家他們一般都這樣坐著聊天。按爸媽出一趟門要想半天的性格,本來今天該聊的是後天的簽證,幾點鍾去啦,要不要帶點吃的啦……但今天他們沒提這個。
所以,方園忍不住了,就說,後天你們不是要去簽證嗎?
爸爸說,哦,是的,這事我們會去辦的。
媽媽說,不就去一趟美領館嗎,我已經向隔壁陳老師打聽過了,很簡單的。
爸爸說,像我們這樣的情況,是不會被拒簽的,所以方園你放心,一百個放心。
媽媽說,我們反正已約了號,不和別人搶先後,慢慢來,所以你放心,就譬如我們去西郊公園玩一趟。
方園心想,就是嘛,簽了再說,估計他們現在不會去方芳那兒,但以後總歸要去的,不能因為現在生氣著,就把簽證費給丟了,以後還要重新打電話預約也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