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屋的電話機鈴響了,林紅起身去接。海萍眼角下意識地掠過這簡陋的房間。不一會兒,林紅從裏屋出來,說,是醫院同事的電話,我還以為是許光明打來的呢,每天這個時間他都打過來,彙報情況,順便查崗。
海萍笑道,挺乖的嘛,算是一個好老爸了,一年掙的幾乎全給寶貝女兒花了。
林紅拍了一下她的膝蓋,說,雖說一年留學總費用18萬人民幣左右,但拿到國外去用,也隻是毛毛雨,學費去了8萬,住homestay去了七八萬,外加兩三萬生活費,所以每一個子都得計劃著用,貝貝說買個漢堡35元,買杯咖啡20元,買一本筆記簿20多元,參加學校組織的嘉年華車費110元,所以上次有個活動貝貝沒舍得參加,因為要花580元………許貝貝這麼個孩子已經很知道節省了,什麼都省,買杯可樂都不舍得,她還告訴我,不喝可樂就不用減肥,不喝咖啡睡得著,自己做個蛋包飯比學校午餐劃算,上個星期她隻花了87塊錢就購了烘焙6件套,可以烤餅幹、做蛋糕,高興死了,說便宜。
林紅說著說著就突然哭了。海萍叫起來,喲,這是好事啊,知道父母的錢來得不容易,你該高興都來不及,再說我們小時候不也是這樣過來的。
海萍以為林紅聽了這話,會有所欣慰,哪想到她哭得更劇烈起來。她呢喃,這還不是因為她爸這20萬元來得太不容易,就連小孩子也懂她爸一個人在外地熬,他原來哪是這個性格啊。
林紅臉上淚水縱橫,她說,是的,他是在熬,我讓他再熬幾年,要不然怎麼辦,女兒已經在那邊讀了……
海萍從桌上拿過紙巾盒。林紅不好意思地擦著眼淚,說,不知怎麼回事,我這兩天一碰就想哭,老是想哭。
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淩亂而孤獨的房間裏,海萍有做夢的感覺,因為她聽方園說最近許光明下縣城了林紅安心了,怎麼現在哪兒又不妥了?
林紅說自己最近去了一趟那個縣城,光明在那裏搞項目,她看出來了,他不開心。他承認確實不開心,甚至比之前作為寶珠副手的尷尬還要不開心。他說同窗朋友是一回事,一起做事是另一回事,作為跟班副手是一回事,現在獨立承擔是另一回事,因涉及行事風格和執行力理解力等方麵的眾多細節,他與寶珠的分歧越來越明顯。林紅知道就許光明一貫的脾氣,他想摔袖走了。於是林紅抱著他的頭,淚水縱橫,哀求他,你的女兒已經在澳大利亞了,你這一走,她在那邊怎麼辦?她在那邊吃什麼,住哪裏?你總不能讓她露宿街頭。他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半天,他拍著自己的額頭,好像是在讓它冷下來,低下來,忍住。林紅看著他的樣子,心都要碎了。但她親著他的耳朵,說,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林紅對海萍嗚咽,你說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她說,我甚至都不讓他回家來,我知道他遲早會受不了的,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不喜歡的事,一點餘地都沒有。
她說,他現在在忍,他越忍我越心痛,所以無論他以後怎麼落魄,我都不會不要他的。
林紅說她想象得出來他每一天在那個小縣城裏憋屈的樣子。他失神無奈地一個人守在那裏,這哪兒還有當年他才子的那一點痕跡。林紅說,我發現我瘋了,我是不是瘋了,我堅決不讓他回來,其實每次我放下他打過來的電話,我都衝著這房間想直喊出來:你快點回來,回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