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紅說,我知道我隻敢對著這空屋子喊,我真心想答應他回來但又怕他真的回來,這麼說你明不明白,我這麼抓狂是因為女兒,別的我都能順著他,別看我這麼強勢,但其實我都順著他,但唯有這一件事我不能順他了,光明真的對不起了,我不能順著你。海萍你說,他以前跳了那麼多槽,做了那麼多不靠譜的生意,我哪一件最後不順他,但這一件,因為和女兒貝貝有關所以我不能順他了,我不能讓女兒在外邊斷糧,所以我不能不堅持,我一邊堅持,一邊把話說得很堅決無情,是想讓自己不心軟,但其實想到他害怕我生氣而不敢撤回來我心裏立馬就軟了,海萍,我這樣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簡直要瘋了,留不起學,還出去幹嗎,但問題是我們許貝貝已經出去了,現在讓她回來更不現實,你說回來的話再去哪兒讀高中?許貝貝在外麵學得很好,你隻要看看照片就知道她是開心的……
林紅淚水流淌,讓老同學海萍鼻子發酸也跟著哭起來了。她安慰林紅,其實也未必是你不讓他回來,男人在關鍵時候是搞得清楚什麼是理性什麼是脾氣的,我打賭,現在你即使讓他回來,他隻要想著女兒的學費,自己都不會回來的。
海萍說,我家方園也是這樣的,對自己的事漫不經心,但朵兒的事看得比天還大。
這樣的安慰暫時沒用,因為痛哭中的林紅從強勢女人仿佛變成了一個小孩。她說,可是我想讓他回來,讓他回來,快快回來。
海萍說,再堅持幾年,很快的,時間過過是很快的,林紅你想想我們從畢業到現在都超過20年了,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再這麼一眨眼,就退休了。你不記得了,我第一次看見許貝貝這小姑娘,還是在西街口,當時你用自行車帶著她在買街邊的烤玉米,我當時誇她好漂亮的小仙女,我記得清清楚楚。小孩子長長也是很快的,現在她都高二了,再過幾年大學畢業了,像我哥那樣在澳大利亞找到工作,你們去那邊住,不就是一家人又團圓了。
林紅有些緩過來了,嘴裏嘟噥“那時我們可是老了”。
現在需要海萍轉開話題,她拍林紅的背,說,我現在懂了,這出國留學,後麵的事確實不是事,除了錢。
果然,林紅眼睛紅腫著對她苦笑了一下,說,沒錯吧,主要是錢,趁你們家的寶貝還沒出去,好好算一下,千萬要好好算一下,錢這方麵有沒有後顧之憂。
海萍給她這麼一說,突然起了雞皮疙瘩,她好像“刷”的一下子被推到了一座之前沒盤算清楚的冷山麵前。是啊,這之前想的盡是怎麼走、是不是要走,而現在真的要走了,才發現還有一個大事情,那就是“錢”。
林紅已經平靜下來了,她像是在為自己剛才的失態解釋,她說,劫數,可能人這一輩子都必須有這樣的關,不折騰不行,一折騰,就是分離。
海萍下意識地又去看對麵牆上的合影,他們在對麵微笑,那樣的好時光,停在鏡框裏了。天花板上那盞黃燈的光芒在流過淚的眼睛裏,輻射著一圈圈的光暈,像一個個圈套,從這邊看過去,它們旋轉在那鏡框之上。
林紅在看牆上的鍾,她說,咦,今天許光明怎麼沒打電話過來?